蔣熠氣不過：“那麼多人，幹嘛非得我去？”

“沒幹嘛，欺負你呗。”

上了六年級的蔣熠，人生依舊和過去的十一年一樣，順風順水。

家庭美滿，品學兼優，又廣結善緣。

隻是最近好像諸事不順。先是因為晚上睡覺忘蓋被子生病感冒，考試流鼻涕的時候又忘記帶紙巾，然後就是今天，打球磕傷了鼻子，淌了一手的血。

簡單清洗了之後，血還是流，隻能把紙卷成細條，插在鼻孔止血。

方子洛在一旁幸災樂禍：“蔣熠，你怎麼扮起大象了呢？”

蔣熠假裝聽不懂他的話裡有話，翻開面前的雜志。

回到家，媽媽捧着兒子的臉左看右看，一臉心疼：“怎麼又把自己鼻子弄出血了？你怎麼老是這麼不小心，以後不讓你打籃球了。”

蔣熠無奈地看着大驚小怪的媽媽：“媽，打球怎麼可能不受傷？再說，就隻是出了點血而已，小傷，沒什麼大問題。”

“怎麼就是小問題？你小時候磕傷鼻子，流了好一陣子的鼻血，怎麼也止不住，都吓死我了。”

蔣熠一愣，記憶中那人的臉和姜億的臉重合起來。

原來是她啊，曾經那個稀裡糊塗撞在自己身上的莽撞小女孩。

那是五年級的深秋，彼時的姜億還隻是江城一小的一名小學生。

某天下午，班級有同學嚷嚷着要打群架，某班已經給我們下了戰書。

群衆的情緒一下子就被這種熱血沸騰的宣戰點燃了，于是這場戰争逐漸上升到班級榮譽的高度，出現“别人都打到家門了，怎麼也要找回場子”這樣的言論。

姜億沒能察覺出來此時劇情的發展方向太過于江湖，不切實際的有點狗血。

然而民憤四起，同學們一呼百應，紛紛表示即使不打架也要為班級坐鎮。

放學後，學校後方一個老社區廢棄的小操場上，秋天的落葉零零散散鋪落在地上踩在上面嘎吱嘎吱脆，像極了薯片被捏碎的聲音。

偌大的操場上，兩個班的人雄赳赳氣昂昂地陸續趕來，人群中卻少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現在的狀況不明所以。

其實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所謂的下戰書、打群架，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謊報軍情，四處散發謠言并成功挑起了衆人的激憤。

許遊像大姐大一樣插着腰，說：“切，還以為真的有架可以看。”

弄清狀況的一衆人走的走，留的留，留下的都在這不大不小的操場鬧成一團。

姜億因為被許遊調侃，惱羞成怒追着她打，從小操場追到旁邊圍牆的小土坡，許遊像個靈活的小猴子上蹿下跳，姜億也不死心，非要抓住她好好教訓她一番。

兩人開啟了生死競速，結果姜億勝利在望的瞬間，她的身體受某種神秘力量所影響，向一個微妙的角度倒去，人就結結實實栽倒在某個無關人士的身上。

好死不死，她的額頭正中那人的鼻尖。

這一下碰撞說輕也輕，說重也重，因為姜億被頭蓋骨保護得好好的額頭幾乎沒有産生什麼痛覺，但受害者本就脆弱的鼻子卻因為這不小的沖擊光榮負傷。

“對不起啊，你沒事吧？”

姜億驚慌失措地道歉，看着跌坐在地的男生表情扭曲地捂着鼻子，手掌還滲出滴滴血迹，整顆心都被無以複加的愧疚填滿。

蔣熠覺得自己的鼻子一陣一陣地疼，但看在面前的罪魁禍首态度不算差，也沒有因為自己無緣無故挨的這一下發脾氣，但一開口，嗓門還是很大：“你可真行，你是不是練過鐵頭功？”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姜億看他的鼻血不止，慌慌張張地想找紙巾幫他把鼻血擦掉，結果翻遍了全身，什麼也沒有，然後無比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帶紙的習慣。

被姜億一頓操作驚得目瞪口呆的許遊終于反應過來，掏出紙巾遞給姜億：“給，快給他擦擦鼻血吧，小心他失血過多，讓你以身相許怎麼辦。”

姜億惱怒地瞪向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許遊，接過她手裡的紙巾，然後遞給蔣熠。

面前的男孩子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隻是接過紙巾胡亂地捂着鼻子。

一旁的姜億看着他慘不忍睹的臉，有些于心不忍，拿出紙卷成細條，塞在他的鼻子裡幫他止血。

鼻子裡的血止住了，他臉上沾着的血迹還在，而面前有些遲鈍的男生顯然也看不到，姜億出于歉意，拿出幾張紙，仔細地把他臉上的血迹一一擦掉。

蔣熠其實有些懵的，自己的鼻子本來一陣一陣地疼，但是面前的女生很是貼心地為自己處理起了傷口，導緻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些近了。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覺就轉移到了女生明亮的眼睛上，長而卷曲的睫毛随着眼皮的運動上下扇動着，還有她臉頰上因為剛剛追打而泛起的粉色的紅暈，很是惹眼。

他的鼻子裡又竄出了一大股溫熱的液體。

蔣熠感覺連時間的流速好像都變慢了，因為如果他認真去數，他甚至能知道在這短暫得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心髒跳了多少下。可是又莫名覺得其實很快，因為上一秒他的鼻血流出來，好像在下一秒姜億就幫他收拾完，染血的紙巾蜷成一團包在手裡，問他：“你好些了嗎？”

蔣熠覺得自己的腦子像卡住的齒輪一般，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做出反應，最後卻隻發出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嗯……”

“真的對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撞到你的。”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對他說對不起了。

但是當事人一個沒關系都沒說出口。

溫雅站在遠處喊她們：“喂，你們兩個，快點走啦，去不去打地鼠了？”

許遊回：“馬上過來。”說完拍了拍姜億：“好了，歉也道了，傷口也處理了，你不會看人家長得帥，真的想以身相許吧，走了走了。”

姜億有時候真的很煩毒舌的許遊，偏偏自己嘴笨，又說不過她，也就隻能對她甩甩臉色：“你煩死了。”

她站起身，拽着蔣熠的胳膊想把他扶起來，奈何怎麼也拽不動他：“你倒是起來啊，地上那麼髒。”

蔣熠才反應過來，借着力終于意識到要站起來。

姜億覺得面前的男生可能腦子有點不太好使，不然為什麼從被撞倒到現在都一直傻傻地任人擺布。

也許是同情心作祟，她鬼使神差地幫他拍掉了身上的草葉，然後又鬼使神差地給他正了正衣服，看着順眼了許多後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她把剩下的紙巾塞到蔣熠的手裡：“紙給你。”

“走啦。”許遊在不遠處催促。

“再見。”她朝着蔣熠揮了揮手，然後就朝着不遠處的小夥伴跑去。

蔣熠從夢遊中醒過來，看着逐漸遠去的女生喊：“喂，你還沒告訴我……”

女生沒有聽到自己的呼喚，也沒有回頭。

空氣中隻留下了越來越小的男聲：“你叫什麼名字呢？”弱化的尾音一點點消散，淡化，隻有蔣熠的目光，始終呆滞地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