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沒什麼為什麼你一整天都心情很好的樣子,撿到寶了?莫名其妙。
下午,本來風輕雲淡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一旁的人又開始憂郁望天,蔣熠對姜億這變幻無窮的情緒還真是摸不着頭腦,随即用一副十分不贊同的語氣開口:“女人呀,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姜億轉過頭來看着他:“你在說我嗎?”眼神很平靜,卻暗藏着鋒芒。
蔣熠當下慫了:“當然……不是。”
果不其然,下午最後一節課,天空淅淅瀝瀝地開始飄起雨來,離放學鈴響還有幾分鐘,姜億就急匆匆地收拾好文具,桌面隻欲蓋彌彰地留了曆史課本和一隻黑筆。等鈴一響,曆史老師合上手中的教材,她就緊跟着老師的步子,火急火燎地沖出了教室,所以也沒聽見蔣熠在後面喊她:“喂,外面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還好雨勢已經逐漸減小,姜億戴上衛衣的帽子,不管不顧地沖進了雨幕中。自以為跑得夠快的她還是被堵在了校門門口,整個校門都被從四面八方湧出來的學生堵得水洩不通,姜億隻好放慢步伐,跟着人群慢慢騰挪。
學校的大門就像一個閘門,人群在一邊聚集,又從另一邊分散開來。十幾年來,這座大門不知目睹了多少次的聚和散,每次的見證,又會懷抱着怎樣的心情?
姜億一顆興奮激動的心在被迫放緩的步子中慢慢安靜下來,忍不住在心裡描摹那人的樣子,卻突然發現,她根本記不起他的臉,隻記得那種感覺,他超乎平靜的眼神還有幾乎淡漠無痕的笑容。
好不容易出了校門,左拐走向約定的地點,十幾米遠就看見一身黑衣黑褲的人舉着傘,側對着自己站在公交站台旁的人行道上,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樣。那些關于他的印象又逐漸複蘇了起來,清冷的眼,淩厲的眉,還有堅挺的鼻子。
姜億幾步竄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周序,好久不見。”姜億仰着頭,笑容燦爛的臉蛋對着他,像從前一樣毫無保留。
周序轉過頭,姜億看着他的嘴角一點點上揚,整張臉都是說不出的溫柔。
他說:“好久不見。”
姜億真的很久都沒有見周序了,自從上了初三,她每個周末隻有一個下午的休息,每次吃完午飯後,媽媽都會丢下一句“好好在家裡看書”,把姜億所有出門的“非分之想”統統扼殺在搖籃裡,更不用說去外婆家。
她覺得周序不一樣了,具體哪裡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也許是頭發長了,也許是更有大人味了。
雨點還在不停地掉,下落變成雨絲将空氣切割成很多個部分。
周序看着面前外套上滿是雨痕的女孩,笑歎一聲,随即把傘舉過她的頭頂:“怎麼不撐傘?”
姜億一時有些不好意思:“忘記拿了。”
他們并排一起順着人流的方向往前走,周序問她:“學習很累嗎?”
姜億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所以隻說了句:“就那樣。”其實真的也是就那樣,十幾年以來的學習,已經讓她養成了一種固定的模式,從老師講授新的知識,到做題鞏固,然後考試測驗,好像成為了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讓人心力交卒的永遠不隻是學習,而是學習背後隐藏的人生。
周序沒有讀懂她那三個字後的百轉曲折,而是捏了捏她的臉:“那你怎麼瘦了一圈?”
一上手發現手感還挺好,于是又很不客氣扯了扯她臉上的軟肉。
姜億也沒反抗,隻是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會追在他屁股後面“周序哥哥周序哥哥”叫着的小屁孩。
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沒有什麼會永遠在時間面前保持堅定,向前走,就意味着把過去丢在身後,成為大人,那麼就不再作為“孩子”,一并失去的,還有專屬于孩子犯錯和無理取鬧的權利。
她小聲地反駁:“瘦了不是也挺好,我們班很多女生都叫着喊着要減肥,卻怎麼也減不下去,學習就能減肥,還省事了。”
周序聞言,笑她:“是嗎?身體也不長了,想永遠當個小矮子?”
這下姜億不說話了。
周序真的很懂得怎麼把刀往她的心口上紮。自初二以來,她的身高就維持在163的水平,再也沒有變過。姜媽媽使出了渾身解數,炖鄉下的小土雞、喂參湯、吃鈣片,什麼從外面打聽的偏方,無所不用其極,可姜億的身體巋然不動,好像多長一毫米都是罪過。
學校不遠處有個類似于食堂的小飯館,由于菜價不太親民,姜億和李子怡店都很少光顧這裡。然而周序卻領着她徑直走了進去。
姜億問他:“你怎麼知道這号店?”
“你記得徐因俊嗎?江城一中是他的母校,這裡他比較熟,他說這裡的飯菜還可以。”
“哦。”
飯館裡賣的都是提前做好的小碗菜,賣相極佳,姜億點了兩個菜,按照她平時的飯量,頂天了也隻能吃完兩個菜。
周序卻一口氣點了四個菜,姜億并不認為他一個人能吃完四份。
“你點這麼多幹嘛?”
周序回得面不改色:“喂豬。”
姜億徹底無語,不太想跟他繼續交流,索性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後來,他們一邊吃着飯,一邊漫無邊際地聊着天,自然默契得好像時間的縫隙都不曾存在過。
再後來,其實她和周序那麼多的對話,大多都在姜億的記憶裡慢慢模糊成空白。她不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做過什麼表情,可是她一直記得一種感覺,那種被溫水緊緊裹挾的感覺。
所以盡管很多時候,姜億都必須獨自一人,手拿聖劍對抗巨龍,承受被黑暗包圍的恐懼,可是她的心裡一直有一個念頭——不管她多累,受了多重的傷,她都知道有一個燈火通明的地方,一直在為她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