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橫十七年,鎮北王陸氏有子,名長行,得封星河世子,诏賜為太女之配。待其弱冠,行合卺之禮。”
裴源有些不解:她?曾是太女?
可太女,不都是受盡寵愛長大的嗎?
但分明夢境中的她衣食不周,就連面見先帝,也隻能垂首站在凝輝殿門前,一直等到鎮北王攜子離去,方才得召入殿。
如此看來,太女另有其人,陸長行曾許的太女,也并非是她。
他如今成了她的君後,這中間想必曆經波折。
念此,裴源冷道:“那年的星河世子,高于朕的,又何止是身高?”
陸長行一愣,眉宇微蹙:“陛下?”
裴源冷然打斷他的話:“朕失去了很多記憶,朕看得出,你知曉此事。實不相瞞,你與朕過往,被朕忘了幹淨。根據朕近日的觀察判斷,你并不受寵。所以,往後這紫宸殿,你就不要來了。”
陸長行:“……”
這不是不近人情,這分明是十分混蛋!
裴源本以為陸長行會就此退去,卻不想陸長行的聲音在身後悠悠響起,帶着幾分沉穩與決然:“陛下所言,臣不敢不從。但臣身為陛下君後臣,照應陛下本是臣的應盡職責。現如今,陛下對臣心存忌憚與懷疑,那臣的所在便無意義。臣可以退位讓賢。”
他言罷,微微撩起袍角,緩緩跪下,姿态恭敬而從容:“還請陛下收回後印,放臣離宮。”
裴源愕然轉過頭,目光落在跪地的男兒身上。昏暗的光線下,男子背脊如初春雨後破土而出的青竹,清瘦卻傲骨不折。
“你在威脅朕?”
陸長行語氣依舊淡然:“臣不敢。食祿、分憂本就是下臣的本分,陛下既用不到臣,臣亦無顔面留在後宮。”
裴源的眼角微微抽動,僵在原地,似是不知如何應對。
陸長行似有所察,再次開口:“看來陛下尚需決斷,無礙,臣也不急于一時。夜已深,陛下早些安置吧。”
說罷,徑自起身,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裴源:“……”
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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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絲柳的屍身何時被人發現,裴源并不在意。即便死了一位朝臣,早朝依舊如常舉行,太陽亦會照常升起,朝堂的秩序不會因一人之死而動搖。
不過在朝堂上初聞此事,裴源還是表現的痛心疾首:“何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對堂堂三品大員痛下殺手?此等行徑,簡直是罪大惡極,天理難容!”
衆臣難得與鳳帝意見一緻,紛紛附和,一時間朝堂之上群情激昂,慷慨陳詞。最後,追查兇手的重任,落到了大理寺的頭上。
裴源居高臨下看着殿中的大理寺卿韓惜靈,語氣鄭重地叮囑道:“劉大人乃我朝棟梁。無論付出何種代價,都務必要将兇手繩之以法!”
韓惜靈躬身領命,沉聲應道:“是。”
早朝的喧嚣暫歇,朝堂之上一片肅靜。為首的齊翁卿正要開口提及正榜落印一事,九鳳寶座上的鳳帝忽而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裴源眼眸迷蒙的掃了一眼堂下,随口問道:“諸位愛卿若沒其他事務,今日朝會就到此為止?”
齊翁卿面色稍沉,輕咳一聲就要開口,豈料鳳帝根本不給她機會,當即起身懶洋洋道:“那就散朝!”
說罷,一拂廣袖,步履輕快,走步帶風,短短幾息功夫,宣政殿便沒了鳳帝的影子。
高宣‘散朝’前,烏宛白下意識瞥了眼齊翁卿,老臣的臉色十分難看,眉間擰成一個川字,神情中帶着幾分愠怒,俨然一副家中小輩不服管教、卻又無計可施的郁悶氣結的模樣。
她将這話說與鳳帝聽時,禦攆上的女子隻是一聲冷笑,語氣中帶着幾分不屑與銳利:“年歲大的都喜歡擺譜,說話就說話,偏要拿個腔調,故作姿态。朕非得治一治她這個毛病。”
烏宛白颔首一笑。
禦攆繼續先前,抵達的是栖梧宮的方向,隻是途徑禦花園時,渾厚的蕭聲入耳。
烏宛白心有所悟,下意識擡眸看向鳳帝,女子凝望的方向,正是蕭聲的來源。
烏宛白道:“這蕭聲奴婢聽着耳熟,似是韓侍君吹奏。”
韓侍君?
哦,裴源想起來了。
韓柏,韓寺卿幼子。
“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