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無月,傍晚風勢漸起,宮燈搖曳,人影在青石闆上來回搖晃。
銅錢在龜殼裡發出燥響聲,嘩的一下,銅币撒的到處都是。
白爾打了個哈欠,淚眼婆娑間,似瞧見了一個明黃的身影,他以為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裡的水花,起身不耐道:“主子,夜深了,東西給你收了哦。 ”
淑君西門眙眸色幽深的看着卦象,忙擡手制止:“陰盛之卦,時來運轉。陛下今日必會登門。”
白爾:“……”
白爾無奈扶額,本想勸主子不要再做春秋大夢了,猛然想起如今已入夏,故而話鋒一轉:“那臣先去主子備下熱水。”
西門眙擺擺手:“去吧去吧。”
白爾躬身退下,甫一轉身,差些與鳳帝撞了滿懷,他止步不可置信的擡首,恰與鳳眸四目相對,愣怔之餘便要下跪請安,卻被鳳帝擡手止住。
白爾心領神會,退出房門前,還不忘召走了屋中的宮人。
雲夢樓風格迥異于其他後君宮殿,紅木桌案上竹簡堆疊,牆上懸挂祭祀畫卷,房中陳列盡是青銅禮器等器物。
窗前松柏青翠,松香與檀香交織,平添莊重神秘之感。
裴源緩步踱至案前,目光掠過攤開的竹簡,上面寫晦澀難懂的術法文字。她凝神看了片刻,沒怎麼看懂,于是悄然行至西門眙的身後,見他眉間微蹙,目光凝着案上幾枚散落的銅錢。
對于鳳帝的到來,西門眙恍若未察,甚至在稍頃後擡頭望向窗外,喃喃低語:“等待的時間不會太短才對,怎麼還沒動靜?”
裴源看着六枚銅錢,不禁心生好奇:“怎麼看出來的?”
西門眙輕聲道:“坤卦代表女,色黃,應西南紫宸殿。卦象大吉,靜候即可,所念之人,必至無疑……”
話音未落,西門眙一怔,猛地回頭,瞧見來人瞬間喜色滿面:“陛下!”
他正欲起身行禮,卻被裴源按住肩頭:“無需多禮,”她指着卦象道:“那,你可能看出朕此番前來的目的?”
西門眙愣怔片刻,轉而看向桌案上的銅币,試探道:“陛下尋臣,莫非是要臣的幫助?”
裴源眉頭微挑,說道:“這也能看出來?”
西門眙指着卦象道:“坤卦的卦辭為:君子有攸往,先迷後得主,說明陛下初來時,内心是不确定的,但來見了臣後,不知為何又改變了主意,想從臣的身上獲得某種支持或幫助。”
西門眙言此,随手拾起三枚銅錢,随意抛出,待其落地後微微蹙眉,沉吟道:“初六爻變,履霜,堅冰至。此乃水地比卦……”
西門眙念此,臉頰頓時泛起一絲紅暈,低聲應道:“臣願意。”
裴源擡眼,眼中滿是困惑:“願意什麼?朕分明什麼都還沒說呢?”
西門眙的臉色愈發紅潤,他低頭輕聲嘀咕道:“比卦乃親密和順之象,豈不暗示陛下今夜欲召臣侍寝?臣身為陛下之君,自當盡心侍奉。”
裴源:“……”
裴源眼見少年神色越來越羞赧,甚至打算近身上前,急忙擺手道:“什麼亂七八糟的!親密之事一定局限于床笫之間嗎?你心中就沒有更宏大的志向?”
西門眙一愣,擡頭看她,一臉遲疑:“臣身為後君,侍奉陛下便是天職。除此之外,臣還能做些什麼?”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方台上擺放的各類器具上,試探着問道:“莫非……陛下欲再探一次生命的奧義?”
裴源:“……”
“非也~”裴源正色道:“朕尋你,為的是攜手共進,謀定大業,振興我朝河山。”
西門眙眨眨眼,緩緩開口:“陛下,您是醉了嗎?”
裴源忙扶他重新入座,而後正色道:“你說得不錯,朕來時的确心存猶豫,不知尋你是否得當。如今看來,此事非你不可。隻是朕此行倉促,尚未做好萬全準備。你且稍候兩日。”
她言此,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休息,兩日後,朕再尋你詳談細節。”
西門眙:???
鳳帝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白爾似早已預料結果一般,死氣沉沉的入了内殿:“不是奴才說您,陛下好不容易來一次,您就不能做點後君應該做的事嗎?您看,又把陛下吓走了!”
西門眙眉頭緊蹙,百思不得其解:“本宮邀請陛下了,想要與她共度良宵。可陛下說……要與本宮共謀大業。”
“大業?與您謀的着嗎?”白爾收拾着方台上的破爛,無奈道:“主子也不必為了面子诓騙奴才,您整日不是搖龜殼,就是敲銅拔,什麼大業能用得上您?難不成讓您當着全天下百姓的面,敲你這些破銅爛鐵?共同體悟生命的奧義?屆時,百姓不把你當成妖怪燒了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