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日子枯燥且忙碌。

枯燥是因每日大家除了不停的練舞，便是不停的練舞，想找個人說幾句話消遣也是難事一件。

而忙碌又是因入宮當日，烏掌史告知大家上塞使團即将送質子歸國一事，祭月節将近，屆時宮裡必會舉辦盛大的祭月宴。

若能在祭月宴上成為領舞，意味着能獲得在皇帝面前多多露臉的機會。于是同在雅樂舞的各位宮伶都在私底下摩拳擦掌，暗自努力呢。

在此事上大家的目的都是一緻的，若運氣好能飛上枝頭做鳳凰、青鳥，誰人會稀罕在雞圈裡一天到晚的同一窩雞鴨争食打鬧。

可碧月檀同她人不一樣，對于是否要争取領舞的機會，她的态度一直半推半就。

一來她自知肩上背負着重任，阿椒囑托給她的任務她無論如何也得完成；二來若是成了領舞，真不幸入了皇帝的眼，她又實在無法接受和一個既不了解、也不愛的人同床共枕，共度餘生。

其實入宮當日，她給青梧的建議也曾是她為自己幻想過的打算。

年少時行走在開朗追光、努力做工的路上，在不特别委屈自己的前提下多攢一些銀子。中途若有緣得遇一良人，從此晨昏朝暮，三餐四季。若緣分未到或是來得遲了，那便中途自己停下，重新開辟條小路，尋處各方面合适的地段，再開間賣手脂的鋪子，迎來送往，賺多賺少全進自個兒口袋，無拘無束，自自在在。

這樣的人生，或許活一百年都不夠罷。

可如今她被困囿在這重重宮牆之内，茫茫天地目之所及的卻隻有她頭頂的這片方寸。離開的日子遙遙無期，更别談何時能回去那片她從未踏足過的故土了。

這樣的人生，就算能活一百歲也沒意思。

這便是女細作的命麼？

如若爹娘還在世，是否也會如此要求她？

或許她本質上就是個自私的人吧，無法做到為了家國大義舍己為公也不怨不悔。

人在猶豫不決之時，總有外力前來相助。這不，烏掌史找了許久，終于找到了獨自在假山石林中練舞的碧月檀。

“宮門口當差的是我兄弟。”烏掌史遞了個老舊的布囊出去，“他專門來找我說是前日裡有個叫青梧的女子托他一定要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碧月檀好奇地接了過來，又聽烏掌史道：“我打開看過了，東西沒甚麼問題。你别怪我，宮裡管得嚴，你又是新進來的，我不多管着點怕你犯了錯被攆出宮去，到時還得連累我。”

“還有，下不為例，我不是跑腿的，以後不會再幫你帶莫名其妙的人送進宮的東西了。”

話醜理正。

烏掌史說話的語氣盡管有些不近人情，但也是為了她好。

碧月檀接過後恭恭敬敬地謝過，“青梧是我還在點珠坊時的貼身婢女，給掌史和掌史兄弟添麻煩了，往後她若還來，煩請掌史兄弟同她說一聲我在宮裡甚麼都不缺，以後别來了。”

烏掌史給了她一個“這還用得着你說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出于惺惺相惜的緣故，烏掌史本來要走的，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方才我過來時瞧你跳得心不在焉，可是心中有事？”

确有心事，隻是不能為外人道也。碧月檀搖了搖頭，自然笑着說沒有。

見她不願吐露，烏掌史也不強求，“罷了，管你如何總之别耽誤了領舞選拔。我雖不是舞考主考官，但那日舞考時我也在，隻在後頭遠遠地看你跳了一支舞，便知你功底深厚且極有舞蹈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