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夫将車駛到了熙樓正門,下車時戚苒瞥見了一個很是眼熟的面孔,她邊由何蕉蕉攙着往裡走,邊不時回頭張望。
“這是哪家姑娘,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是德妃生前的侍女,叫青梧,以後便跟着女兒了。”
戚苒蹙眉低喚一聲,又頂了頂何蕉蕉的肩頭,說不妥罷,“是遠岱伺候的不好麼?明日娘再在府裡重新給你挑幾個聰明伶俐的送過去。”
跟在後頭的青梧似乎察覺到了前面之人在談論自己,她怯怯看了眼何蕉蕉,後者正巧也回頭給她遞了個“放心”的眼神。
“遠岱很好,爽利耿直,女兒不需要這麼多人伺候。”何蕉蕉說着便挽上了戚苒的臂彎,用懇求的語氣道:“女兒隻想要青梧,求求您了,您幫女兒将她要過來吧。”
“是因為對德妃的虧欠麼?”
“不是。”何蕉蕉立馬否認,但其中緣由她又無法明說,又亟亟改口,“也是”。
讓戚苒這麼以為反而更說得過去,她便順着這個說法展開說了說青梧對德妃的情誼,以及德妃溺亡後青梧的所作所為,聽得戚苒都不免疼惜起這個忠心護主的小丫頭來。
說這些話時母女二人已坐于熙樓三樓的包廂,下人們都在外頭候着,是以青梧自然也聽不到裡面人的談話,這會兒正忐忑得絞手指呢。
雖說忠仆不侍二主,但她情況特殊,伯公夫人應該會通融的罷。
“你可問過她的意思?别是你的一廂情願。”
戚苒盛了一碗豆皮湯給何蕉蕉,又往另一個空碗裡夾了好多青菜,一并遞了過去。說是來熙樓好好吃一頓,可何蕉蕉到底還在喝湯藥,很多東西還是得忌口。
“自然是問過了。”何蕉蕉雙手接過兩隻沉甸甸的白瓷碗,面上平靜心裡卻蒸騰起一股暖意,就像躺在綿軟的草地上曬着小滿的暖陽,讓人身心惬意,“她是自願入伯府的。”
“既如此,這事就包在為娘身上了。”戚苒一臉輕松地打包票,“明日我便進宮面見貴妃娘娘。此婢子入宮時間短,見過她的人少,再加上我和貴妃娘娘的關系,保準如你所願。”
何蕉蕉放下調羹,全然沒意識到上嘴唇沾上了鮮豆皮,她展顔道:“多謝母親。”
戚苒瞧她這樣子又氣又好笑,最後還是忍住笑意嗔怪了一嘴,“為娘跟你說了幾百回了,女子笑不露齒。别看你現在年紀輕,等上點年紀眼角全是皺紋。喏——”她指指自己的臉,“像我這樣,抹甚麼都沒用,愁死了。”
聞言她撲哧笑出聲,原以為母親要搬出閨門禮教那套來教育自己,沒成想竟是擔心長皺紋。
“母親靡顔膩理,容顔永駐,哪裡醜了?”
戚苒不高興了,瞪着她,“醜甚麼醜,你老娘說的是離人心上秋的那個‘愁’,你個小沒良心的,敢嘲笑你娘醜!”
何蕉蕉滿臉堆笑抱拳求饒,“不敢不敢,我哪裡敢呀。是女兒意會錯了,是‘愁’不是‘醜’,母親别與我一般見識。”
“看看,書讀少了罷,讓你平日不用功,就知道跑出去閑逛... ...”
包廂裡的氛圍很是融洽,一頓飯下來戚苒吃得那叫一個心花怒放,這才有母女相處的樣子嘛。之前蕉蕉定是大病初愈,再加之心裡有事,才會與她疏離拘束。而今心事了了,病也恢複得不錯,她們終于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
而何蕉蕉呢,收獲亦頗多。不僅真切的體會了一番有母親疼愛、關懷的感覺,還從戚苒的嘴裡套了好些關于原本那位的話。往後她得多學着點,學着去模仿原本那位,盡力做伯公夫婦印象中的女兒;但也要努力做自己,做從前那個被壓抑住、不得見天日的真實的自己。
這人的心情一好呐,先是填飽肚子,繼而就該去滿足消費的欲望了。
出包廂時何蕉蕉特地慢了幾步,她笑着對青梧點了點頭,對方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等青梧回過神來時人都走遠了,可她沒忘禮數,仍舊直直跪了下去大聲感謝伯公夫人、感謝大小姐。
離熙樓最近的市集當數西市,戚苒上車後吩咐了一句,才打個盹兒的功夫車夫便将她們送到了雲津集市。
何蕉蕉本不想叫醒她,知道她為了趕回來起得早,想讓她多睡會兒。奈何集市上小販叫賣的喊聲一個比一個大,隻怕是喝了蒙汗藥的人都會藥效失效,被喧鬧聒噪的聲音給吵醒。
“要不回去罷,待改日母親休息好了再來。”
“今日高興,就今日逛。”戚苒下車後朝何蕉蕉使勁招手,讓她趕快下來。
集市當頭第一家便是賣蔬菜小串的,香味四溢,許多饞貨圍在檔前,将入口處堵得水洩不通。何蕉蕉她們當然不湊這個熱鬧,母女二人方才吃的還卡在喉嚨,這會兒看到吃食隻想趕緊繞道遠離。
好不容易肩摩肩的擠了進去,裡頭倒沒入口處那麼多人,不過整條街的東西琳琅滿目,一眼望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