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萬物靜待複蘇。
偶有行人穿梭的街上,走過一個将自己包裹嚴實、行色匆匆的男子。他走過的路面掉下一粒米,米粒恰好落進開裂的石闆縫裡,又藏進縫隙裡長出的一根小草的葉片之下。
除了螞蟻,壓根不會有人能發現這顆十分不起眼的米粒。
男子身後的蓮花集市已經陸續迎來早起的攤販支攤營業,反而那些有門店的大商戶們還留戀于夢鄉,戶牖合得嚴絲合縫。
辛須正是抓了這個大多數人都還在熟睡的空檔,瞞過廖遠齋前盯梢他的“尾巴”,又偷偷遛來南市的老字号米莊,留下與“花椒”二次接頭的暗号。
其實他心裡也是忐忑的,他不确定這名極為謹慎、老辣的上塞細作是否會給他答複。畢竟首次接頭便以失敗告終,時間地點還都是他定的,他可以說他也沒想到當日無底湖會被慎節伯府臨時征用作打鐵花表演的場地,若“花椒”不認為這一切都是意外呢?
是以為保證第二次接頭的順利,辛須特意精挑細選了一個絕佳的場所,那便是他此前去過一回的燊廬草堂。
他之所以願意跟杜奇晏去燊廬草堂,一方面原因當然是被哄騙去的,另一方面原因是他早就聽聞那裡人多眼雜,正好去考察考察是否适合作為辦私事的地點。沒想到去了後一看,發現還真挺不錯的,于是與“花椒”二次接頭的地點,便定在了那兒。
辛須埋頭趕路,一心隻想趁着天還未大亮之前快些回去。就連從挂有慎節伯公府牌匾的府門前路過也沒注意,又亟亟消失于晨霧之中了。
與此同時,慎節伯公府内響起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正聲勢浩大的往沽燕軒去。
“咚咚。”
沽燕軒的大門被急而重的敲響,遠岱最先醒來,慌亂間抓了件外袍披上便去開門了。
“誰呐?”她看了眼将将微亮的天色,沒好氣地問。
外頭響起霓彩悶悶地聲音,“是夫人來了,快開門。”
門開了,戚苒一眼便瞧見遠岱不修邊幅的樣子,她重重歎了口氣,一邊着急往裡走,一邊責問道:“還睡,也不看看都甚麼時辰了。蕉蕉呢,恐怕還沒起罷。”
其實不怪遠岱憊懶,主子愛睡覺,待人又寬宏體貼,連帶着沽燕軒的下人們都漸漸養成了隻比主子早起一到兩個時辰的作息。按照往常,她們至少還能再賴好一會兒床呢。
這點戚苒也不是不知道,蕉蕉到底大了,她自己小院的規矩自己立,自個兒小院的下人也自個兒管,她從不幹涉。隻是今日是與悠王相約踏青的日子,這不得早點起來梳妝打扮。
被戚苒從溫軟的榻上強行拉起來的何蕉蕉滿臉怨氣,任由母親帶來的下人替她洗漱、穿衣。遠岱則趕忙跑回耳房将沽燕軒其餘人等全都叫起來,大家燒水的燒水、打下手的打下手,都在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母親,我不過是去當陪襯的,有必要起這麼早梳妝打扮麼?”
何蕉蕉發起了牢騷。
她從宮裡回府後就想明白了,她雖拿不準悠王約她去踏青的目的何為,但文貴妃撮合悠王和嶽洛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就算悠王對她有意在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終究是拗不過的。
最主要的是,她對悠王毫無感覺,也不想再與皇家扯上幹系。
“陪不陪襯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孩子家家的,外出遊玩一定要打扮的光鮮亮麗。”這是戚苒堅持了四十二年的人生态度。
不過還有一層意思她沒有明說,那便是萬一悠王還相約了其他相熟的世家子弟一同踏青呢。女子嘛,打扮的精緻些總沒錯。
經過好一番折騰,何蕉蕉總算能在戚苒的首肯下出門了。穿過正堂,遠遠地便見回廊的盡頭站着一個高束發的熟面孔。
“阿烨,你怎的在這裡?為何不進去找我?”何蕉蕉加快步伐來到虎靜烨身邊。
虎靜烨往前迎了幾步,笑着讓她慢點,“我順路過來給你送樣東西。聽聞何夫人一大早就帶了一大幫子人去‘折騰’你,我想想還是不湊這個熱鬧,在門口等你便好。”
今日何蕉蕉要去赴悠王的踏青之約,這件事虎靜烨是知曉的。本來蕉蕉想讓她陪她一起去,可一聽說還有嶽洛,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倒苦水的人,何蕉蕉好好哭訴了一番早晨她都經曆了些甚麼苦難。虎靜烨耐心的聽着,不時同情地撫慰她幾句。苦水都倒完了,她才想起來問來送甚麼東西給她。
虎靜烨遞了個表皮墨藍的小冊子過去,冊子封面的淺色楮皮紙上寫有“覓舉”二字。
何蕉蕉打開後快速浏覽了一遍,她有些難以置信,又看了一遍。看完後還是覺得手裡冊子裡的内容太不真實,又逐字逐句的看了第三遍。
“沒想罷。”虎靜烨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她,也不催促。
第三遍也看完了,何蕉蕉搖着頭說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