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十歲高熱異夢”,恐怕不過是信手拈來的謊言,是用以搪塞世人的說辭。而真正的真相……恐怕是谷星本非此世之人,而是她所言的那個“二十一世紀”。
一個與當世迥然不同、文化文明高度發達、百姓安居樂業的異世……
蕭楓凜心緒微蕩,縱然他自六歲起便熟讀聖賢典籍,先生所授之學,典故百家皆能應答,可縱覽經史,亦從未見過她所描述的風景。
她與他之間的距離,究竟相隔了多少年,多少世?
而谷星,為何會落入這表面安甯、實則風雨欲來的亂世?
她所言的未來,他或許想答應,卻又不願答應。
谷星不知,他又怎會不知,這城池之下,暗潮洶湧,危機四伏?
他若答應谷星,豈非親手将她推入那最危險的境地?
思及此處,蕭楓凜心口微顫,忽而一滞。
——等等,他為何要在意這人的生死?
他猛地擡眼,正對上谷星的視線。
她微微歪頭,皺着眉盯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蕭楓凜微頓,又緩緩移開目光。
他與谷星初見之時,便是這人在翻垃圾,裝瘋賣傻地扮瞎子。
他不知谷星的意圖,然他素來不濫殺無辜,這人如此求生,倒令他平白生了幾分好奇。
再之後,便是在公堂之上,谷星為阻他帶走李豹子,當衆鬧得天翻地覆。此人行事莽撞,卻又心細如發,頭腦靈活,癫狂而果斷,十足的瘋子。
蕭楓凜沉思片刻,心想:谷星所處的世界,定然是個極美的地方,否則,又怎會養出她這般敢想敢做、天真爛漫的性格?
若他知曉谷星乃是女子,恐怕自一開始,便不會讓她潛入流民營探取情報,将她牽扯入這場風暴之中。
可他也清楚,谷星的去留,豈是他能決定的?
谷星若在他這裡尋不得出路,便會去那第二個“蕭楓凜”處另覓生機。
蕭楓凜心中微歎,既如此,不如将選擇權交還于她。
他定定看向谷星,語氣微沉,緩聲道:
“谷星,你可知這城池之下,究竟埋藏着何等危險?”
谷星一怔,回想起那隻有前三章的小說正文,以及小說簡介。
數秒後,她才緩緩答道:
“晉國承蒙先祖庇蔭,眼下雖無外憂,卻早已暗藏内患。”
“繁華之下,有貪官斂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亦有流民受壓,掙紮求存,無力翻身。”
“如此一想,大人你除了刑部公事,還得為皇上清查貪官,當真不易……”
蕭楓凜眸色微沉,冷聲打斷:“你又是從何得知,我在替皇上查貪官?”
谷星嗔目結舌,然不過半秒,便恢複如常。
“先前聽李豹子言道,他撞破行會會主與官府勾結,因而遭人陷害抄家,而你後來又極力帶走李豹子,所以才有此猜測。”
她語調自然,神色坦然,仿佛不過是在陳述事實。
蕭楓凜盯着她,忽而低笑出聲:“谷星,你的腦子,果真聰明。”
他微頓,語氣漸冷:
“希望你,能一直這般聰明下去。”
谷星心髒狂跳,緩緩松了口氣。
她抿了抿唇,這才注意到蕭楓凜的嗓音已近嘶啞,似是許久未曾飲水。
猛然想起,自己将他綁在柱上後,便未再理會,任他自個生死,此刻蕭楓凜已有半日滴水未進……
這不得把男主給活活渴死?!
谷星連忙從包中掏出礦泉水瓶,打算給蕭楓凜灌點,然而手還未觸及那張面具,便聽蕭楓凜冷聲喝止,“你幹什麼?!”
谷星一愣,擡眼便撞上他冷厲的視線。
她眨了眨眼,語氣坦然:“怕你渴死,給你喝點水。”
蕭楓凜眉間緊蹙,見她并無其他意圖,神色才稍稍松緩,卻仍側過臉去,那雙露在外的眼眸中,分明寫滿拒絕。
“見過我真容之人,皆已投胎轉世。你若不怕死,大可繼續。”
谷星眯起眼,咬牙切齒地心中罵道:你小子長什麼樣,我昨天就見過了,還擱這兒威脅我?
她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氣!
自己說了半天話,這人半句承諾都未曾給她,如今再被這般擺臉色,頓覺不耐,索性将心中不滿全數吐出:“你日日佩戴面具,莫不是天生醜陋無比,怕惹人生厭?”
她原不過随口一激,未曾想,蕭楓凜聞言竟怔住,眼中隐隐浮現幾分落寞,低聲喃喃:
“我确實長得……惹人生厭……”
谷星心頭一震,登時倒吸一口涼氣,眉頭倏然皺起。
昨日與今日,究竟哪一眼才是幻覺?!
她還未深思,屋外卻驟然傳來刀劍相接之聲。
這破舊小屋,尋常雖有潑皮鬥毆,卻少有真刀實槍相見之時……
這又是為何?
她心中疑惑未解,卻見蕭楓凜已然掙脫繩索,捂着傷口,神色淡漠地緩緩起身。
谷星盯着那落在地上的繩索,斷口早已磨損斷裂,顯然掙脫已久。
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