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盯着小桃,話鋒一轉:“不過,我可是拿這事來換你的答案的。”
“如今我已把話說盡了,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你為何隐姓埋名,在蕭楓凜身邊當個丫鬟?”
“你明明能自立門戶,為何甘願待在他麾下?”
“而且……你說我死期将至……”
“難不成連你也沒法解閑無憂的毒?”
然而最後那句話卻像是踩到了小桃的痛腳,小桃竟是連推帶拽,将谷星往門口推:“閑無憂做的毒,他自己都解不開,還指望别人能解?”
谷星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小桃生生推出門外。
随後“砰——”的一聲,門便被合上。
谷星懷裡抱着那件披風,站在門外一臉懵然。
……她才知道個開頭呢,就被趕出來了?
她心中長歎,回頭一看,發現院子裡的那群流民兄弟已然不見蹤影,隻剩下小桃那個脾氣古怪的徒弟。
那好徒弟看起來不過十七十八,兩隻眼睛黑沉沉的,面相看起來便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物。
此刻在這沉沉夜色之下,他彎着腰,将那些被谷星拔了的草藥重新埋下種子。
谷星本想張口道歉,順便問問是否需要幫忙。可才剛邁前一步,便見那小子眸中閃着微光,竟低着頭瞪了她一眼。
谷星被瞪得連連後退了兩步,“其他人呢?”
“已經遣散離開。”那聲音陰森,“你若無事,也應當早日離開。”
谷星搖了搖頭,她如今不想回地下,也不願回新宅。心緒紛亂之際,正好有一地方可以讓她脫下那窮鬼衣。
她看了看那陰沉沉的徒弟,決定當他不存在,徑直邁向客房,關門,落鎖,鸠占鵲巢。
次日天明,谷星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透過窗棂往院中瞧了一眼,發現院子裡被她胡亂拔掉的草藥竟然已被重新播種,一個個小土堆排列得整整齊齊,看着十分讨喜。
她簡單洗漱一番,順着飯香尋到飯廳蹭飯。
小桃見她來,白了她一眼,“你怎還在這?”嘴上這麼說,還是給她丢來一份碗筷。
谷星笑嘻嘻地接過,一副蹭飯蹭得理直氣壯的模樣,“我現在無家可歸,你若是不收留我,我可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說着她眼珠子一轉,甜甜一笑讨好道:“新年快樂,桃詩美女,祝你醫術天下無雙。”
小桃拾筷的手微微一頓,眼睛亮了亮,随即放下筷子,從袖中取出一串用紅繩系起的幾枚銅錢,丢到谷星面前:“過來,取你的壓歲錢。”
谷星樂呵呵地收下,也從自己懷中摸出一串相似的壓歲錢遞給小桃,誰料小桃見狀,眉梢一挑,嘴角帶笑,“反了你,我可比你足足大一圈,你還給我壓歲錢?”
話是這麼說,但小桃看起來也不過是比自己年長幾歲,谷星未曾多想,隻當是玩笑。
那錢正要收回,她眼珠子一轉,又遞給那坐在一旁的徒弟。
那徒弟低頭瞥了一眼那串銅錢,給小桃夾菜的手微微一頓。
“師父……我被人欺負了……”
他說着,手上夾菜的動作卻不停,精準無誤地投送至小桃碗中,雙眼微微垂眉,說不上的委屈。
與昨夜那陰沉沉的眼神相比,白日在小桃面前竟人畜無害起來?!
小桃倒是見怪不怪,神色不動地咬了口飯,懶懶道:“錦明估摸着比你還要長個十歲吧……你别看他面善,就欺負他。”
谷星:——?
谷星撓撓頭,覺得哪裡不對勁,卻無從解釋。
飯後,小桃見谷星仍杵在院中發呆,眉頭微挑,睨了她一眼。
“今日元日,街上如此熱鬧,你怎還賴在我這?你的那些流民兄弟呢?”
她記得有一個狗熊般雄壯的漢子,還有一個寡言少語的持劍人,總是默默跟在谷星身後。
谷星聞言,卻隻是微微垂眸,沒有接話。
小桃頓了頓,竟才想通,怪不得這人昨夜開始便有些不對勁。
她輕輕歎了口氣,将谷星招到身前,順手解開她那胡亂編成的小揪,幾下便盤出一個單螺髻,用細絲帶系緊,又取了一根溫潤的玉簪别上。
谷星原本無光的眼眸微微一亮,伸手摸了摸那玉簪,連連稱贊:“小桃美女,巧手天成……”
話音未落,便被小桃輕飄飄地一推,趕出了醫館門外。
“去吧,别在我這糟蹋草藥。”
街市上,張燈結彩,鑼鼓喧騰,處處洋溢着新年的喜慶。
谷星穿行在熙攘的人群間,偶爾停下腳步,看幾眼舞獅,看一眼賣糖畫的小販。
然而四周再怎麼熱鬧,她一個人也實在無趣。
正當此時,她遠遠望見那群熟悉的流民員工,擡手正要喚他們一聲,卻見那幾人徑直從她身旁擦肩而過,目光投向别處,神色如常,全然不見昔日的熱絡。
仿佛……從未認識她一般。
谷星微微一怔,站在原地,見得他們走遠。
清風拂過,她下意識低頭,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齊胸襦裙,絲帶随風飄動,衣料輕盈柔順,透着溫潤的光澤。
明明人還是同一個人,風吹起的絲帶,仍像那破布條般飛揚。
可為何……她脫下那一身窮鬼衣,便再無人識得她?
她蜷起袖角,頭低垂着看着自己的影子。
街頭仍舊熱鬧,人群熙熙攘攘,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可谷星站在這其中,忽然覺得自己仍像一個外人。
明明,她曾以為自己已經徹底融入了這個地方……
她正愣神,卻聽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谷星,你長腿就愛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