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春獵出行,元嘉帝特意尋了國師批算出行時間,自前任國師相宗去世後,接任國師的是他當年年僅十二歲的弟子,當年相宗雖深居簡出,但好歹與皇家頗為親近,然新任國師極為不喜與皇家親近,若非是看中國師背後的擁趸上陵宗的力量,元嘉帝隻怕早就想廢了他,另設國師。
盡管不喜,國師仍要賣元嘉帝面子,為他蔔算了一個出行好日子。
隻是上路之後,元嘉帝才知道太子衛梧把把衛鄢也帶上了,面色頗為不好,衛梧也知道惹了父皇不悅,所以沒再叮囑對衛鄢多加關照,隻讓人将他的車架安排在皇子所乘車架最後,尋了幾名侍衛在車架旁護住他。
馬車辚辚聲掩住了二人的對話聲,是而無人發現衛鄢一人所乘的車架裡緣何他會奇怪地說話。
“你笑起來真好看啊!”
姜寶說完,衛鄢便抿直了唇,将笑意藏回了淡漠的面容之下。
“哎,你别不笑了啊!”姜寶十分遺憾他一瞬即逝的笑意。
衛鄢聽她語氣失落,試圖扯動嘴角,想讓自己笑,但他發現無論他如何,他也露不出笑意來,将一張白嫩的面皮扯得好生古怪。
“衛鄢,你怎麼了?”
他捏緊了拳,盯着手中銅鏡問:“怎,怎麼笑?”
“怎麼笑?你不會笑嗎?”她奇怪問。
衛鄢搖頭。
怎麼才是笑?他在冷宮那麼多年,從不知笑為何物,小時候或許會笑,可自他記憶清晰以來,他好像從未曾笑過。
不是不曾見人笑,在冷宮時伺候他的周嬷嬷就時常發笑,大多是在克扣他的吃食衣用之後洋洋得意的笑,讓人看着生厭,衛榴在欺負他的時候也會大笑,笑得肆無忌憚,他笑得越狂妄,意味着衛鄢身受的傷更重,于是身處此間,衛鄢從不知欣喜為何物,每日睜開眼隻想着該如何活下去,他無法再為其他事情生出多有的情緒,久而久之,便也不知該如何笑了。
姜寶愣住,看着他呆滞的神情,心底突然漾起一絲疼意,盡管隻是個紙片人,可少年迷茫的聲音像是落在她耳邊,直竄進人心裡,讓人忍不住感覺到心疼。
這主角美弱慘的人設也太招人疼了吧!
“沒事沒事,不會笑也沒關系,衛鄢你還是很好看的!”
姜寶忙安慰他,恨不得化出實體把這可憐少年擁進懷中安慰。
“其實我以前也不知道怎麼笑的。”她道:“真的,我後來才慢慢地走出來,其實會笑隻是一瞬間的事,隻要你感受到欣喜的情緒,慢慢地你就會笑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姜寶突然福至心靈,明白過來他是問自己為什麼之前不會笑,她語氣低落下來:“是我媽媽過世的時候。”
像是突然打開了話匣子,白日裡不能與人訴說的,自己拼命壓抑住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得以釋放。
對着一個不存在的虛拟人物,她才不覺得暴露出自己的情緒尴尬。
“小的時候,我曾擁有一個美好的家,可是在我十歲那年,父母離了婚,他欠下一屁股債沒了蹤影,我跟着媽媽,過得很難……”
姑娘的聲音低落沙啞,帶着哽咽,積壓在心底多年的話終于有了傾訴的對象。
“明明好日子就要來了,欠的債也還完了,我也考上了大學,隻要等着我大學畢業我就能工作好好的孝順她了,讓她以後再也不用操勞,好好的享受生活,可是她就這麼倒下了,就那麼猝不及防,倒在我眼前,我甚至都沒能好好的跟她道别……”
姜母在閉上眼的那一刻,姜寶其實感受不到任何情緒,她呆呆楞楞地,看着醫生給姜母蓋上白布,如幽魂一般處理完她的喪事,期間她連滴淚都沒有落,她也奇怪,自己為何不傷心,不難過痛哭。
在這之後,姜寶就再也沒笑過了,她像是被籠罩在透明的玻璃瓶中,被隔絕了所有情緒,既不會笑,也不會哭,隻是渾渾噩噩的過着每一天。
後來是怎麼了呢?好似是忽然有一天,她收回被陽光曬過的被子,整個人陷在被褥中,聞着被子上陽光曬過之後的味道,溫暖的感覺擁抱全身,突然笑了出來,随後嚎啕大哭。
她再也沒有那個唠唠叨叨給她打理房間幫她曬被子的媽媽了。
哭了一夜之後,她恢複了正常。
姜寶抹去眼角的淚,濃濃的鼻音襯的她的聲音軟糯:“衛鄢你看,轉變其實隻是一瞬間的事,你剛剛不就是感到歡喜然後笑了嗎?你以後會更喜歡笑的!”
衛鄢沉默,他能聽出銅鏡小妖語氣裡的傷心,薄唇翕動,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她。
過了許久他才道:“看來做父親的都不怎麼樣。”
元嘉帝如是,鏡寶的父親亦如是,萬幸的是她有一個愛她的母親,而他的母妃安婕妤……
衛鄢不願再想。
“不是的,這世上還是有很好的父親的!”
“像你以後也可以做個很好的父親啊!不要像那老皇帝一樣。”
“我做,父親?”衛鄢反問。
姜寶一梗,他現在這個年紀,當父親确實還早了點哈,養成遊戲養成遊戲她還沒養成呢!
“沒事沒事,我之後會好好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