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執竹面無表情地看着屏幕,好像對自己的生死并不在意。
他擡頭的瞬間,眉骨和眼睛被光照亮,眼角有一條小的疤痕。
時頑這才看清他的臉,似曾相識。
下一秒,頭痛如絞。
記憶畫面如倒帶般飛速回退,停止在一個模糊的畫面。
惡臭,濃煙,遠處的哭聲,滿目瘡痍。
一隻瘦削修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從搖搖欲墜的深堆中拽出。
擡頭看,少年略帶稚嫩的臉龐上是血和灰塵混合的髒污,眼神卻是明亮的,眼角有一道新鮮傷口,汩汩流下一痕血。
“你周圍還有其他幸存者嗎?”他問。
“哥哥……我哥哥還在下面,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哥哥……”
“好,”少年笑着安撫着大哭的她:“别着急,你的哥哥還很好,剛剛你們的生命信号重疊了,現在我看得到了。”
說完,身穿外骨骼的少年對着深坑一躍而下。
然後呢?然後呢?
時頑緊扯着自己的頭發,因痛苦而手指扭曲成結。
卻怎麼也想不起更多。
等從翻天覆地的頭痛中逐漸清醒過來,隻是劇烈地大喘氣,身後已被冷汗浸濕,眼前一片發黑。
那是原主的記憶嗎,可為什麼這麼清晰。廢墟中的絕望與被救出後的喜悅、感激,濃烈的情緒就好像真實經曆過一樣。
{投票時間到}
{根據投票結果,19号、79号晉級。}
{66号,淘汰,即刻遣返。}
被主持人宣告了淘汰,李執竹卻仿佛得償所願般,嘴角微微上揚,而後自顧自地朝淘汰區走過去。
時頑死死盯着他的臉。
眼角的疤痕、笑容的弧度,都與記憶片段中那張臉重疊。
仿佛嫌他走得慢,後方伸出幾根長長的機械臂,作勢就要抓住他,丢向淘汰區。
“等等!”
少女的喊聲沙啞急促。
攝像頭和衆人的視線一齊轉向她。
時頑咽下因過度緊張而分泌的唾液,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
“我要使用晉級卡。”
“給……66号。”
這個瞬間,四周安靜得仿佛時間停滞。
而後,一片嘩然。
李執竹不可置信地瞳孔緊縮,随後卻擰緊了眉,迅速轉向主持人:
“不需要,我放棄晉級資格,請求道具原路返還。”
自從那次戰敗以後,他已經被噩夢般的記憶折磨夠久。
他不需要、也不想要這個活下去的機會。
相反地,他甚至有些感謝這個機制,能推他一把——
送他沒有愧疚地去死。
卻隻見時頑的嘴巴一張一合:
“不接受。”
“道具使用規則裡,沒說過需要符合被使用人意願。”
盡管道具甚至都沒提到過,可以給别人使用。
何況,也沒人想得到,竟然有人會不想要活下去的機會。
時頑這才突然想起來,李執竹在之前遞給她營養液時,留下的那句:“你拿着吧,我用不到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人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想活下去。
但他的意願又有什麼用?
哪怕隻是為了那一點模糊的記憶,哪怕隻是為了那一點原身生活的線索,甚至隻是為了那當事人都不在意的救命之恩。
時頑要他活下去,那麼至少在這一輪,他便無論如何都不能死。。
“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時頑說。
少女的眼睛堅定、銳利、明亮,如同某種野獸或鷹隼。盡管因激烈的情感而微微顫抖,眼圈發紅,卻帶有一種不可以被否決的莽撞。
很像。
李執竹怔愣了。
一樣黑白分明的眼睛,黑色的頭發,一樣堅定帶着未褪稚氣的臉。
他的副手跟随他多年,從在一次地區清掃中被他救出,就一直堅定追随着他。和他一同創建累累功勳,也一同……陷入困境。
在那場無人生還的戰役裡,到最後,渾身是血、和他相互支撐着、踉跄行走的副手。
為他擋了暗彈,又把他鎖進撤退倉、送他獨自離開的副手。
他記憶中最後的畫面,是撤退倉舷窗外,對方吃力的笑臉。
他敲敲舷窗,聲音經由對講機傳入他耳中:
“少将,活下去。”
“還有,幫我照顧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