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執竹?”時頑喚他的名字。
但他卻沒有反應。
他站在原地,被鋪天蓋地而來的驚懼包圍。
在聽到那句話之後,腦海中所有過往的蛛絲馬迹、明裡暗裡的利益鍊條,全都以一種令人作嘔的姿态交織糾纏在了一起。
撤退?他從來沒有下過撤退的命令。
相反地,在他們攻下中心據點的關鍵時刻,到死都在苦等着的,是本該由維米爾帶來的關鍵晶核。
錯誤型号的武器配件,沒等到的接應,被封死的退路……
還有那,因此而永遠留在了沙星的無數年輕性命……
心髒和胃都在抽搐,眼前的世界一陣旋轉,他不受控制地跪伏在地,原本挺拔的脊梁蜷縮起來。他的手指緊緊扣進地面,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什麼,或者确信什麼。
他幾乎喘不上氣來,巨大的精神打擊之下,心髒如同被握在拳中,幾乎如同瀕死。
“李執竹?你還好嗎,你清醒一點!”
時頑見這情形,察覺到不對勁,連忙扶住李執竹的肩膀。
可呼喚并沒有作用。
南歇風聽到外面的動靜,睡眼惺忪地出來,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跑上來攙住李執竹。
“要叫節目組嗎?”他問道。
時頑驚慌點頭,卻又迅速地搖了搖頭。
她想到這幾天節目組的對選手失蹤和受傷的處理措施,對節目組的手段并無信任。
眼見李執竹的手指已經因過度用力而鮮血淋漓,指甲混着砂石嵌進肉裡,無論如何也掰不開。
時頑打開終端,兌換了安眠注射藥劑。
并不是獸用的安眠藥類,而隻是調節激素水平,讓人心情趨于平緩的生活輔助類藥劑——至少商城簡介是這麼講的。
在注射完後,李執竹很快恢複了平靜。
不,說是恢複平靜也不太對,他是直接陷入了沉睡。
如果不是呼吸和心跳正常,而且終端上顯示的各項指标都良好,倒真像個死/人。
南歇風背起他來,放到草棚内休息,吐槽着:“這兩天晚上,我可從來沒在屋裡見過他,也不知道在哪休息的。”
昏迷的李執竹被放到了綿軟的草墊上。雖然沒有意識,但他緊鎖的眉頭,緊咬的唇,以及額頭上豆大的汗水,還是昭示着:他現在或許在做着一個不太好的夢。
天色不早,南歇風一向話多,今天卻什麼也沒問,隻承諾會看守好病号,便趕時頑回去休息了。
時頑也沒睡好,一晚上思緒紛雜。
她甚至夢到了原身的哥哥——夢裡面容模糊的青年,遞給她一塊灰色的糖果,說:“等我從沙星回來,我們就去找個物價低的小星球,買個帶花園的房子,再養隻機械狗,機械貓,或者機械老虎……”
夢裡哥哥的聲音,與她熟悉的,現實中時遂的聲音,一模一樣。
天色亮了。
時頑醒來時,眼角還殘留着一滴眼淚。
可她自己卻記不起來,這眼淚是為什麼流的。
李執竹呢?
她最先想到昨晚狀态異常的李執竹,趕忙出了門。
篝火旁,并沒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又去了另一個草棚,同樣沒有看到李執竹。
回應她的,隻有揉着眼睛的南歇風:“李執竹?他早上醒來看着狀态不太好,說是有點事,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了?還回來嗎?
這些問題,現下似乎沒有了問的必要。
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時頑沒有問出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李執竹了。
一方面,她怨恨、憤怒,他的錯誤指揮,害死了自己可能存在的哥哥。
而另一方面,她對于昨天自己沖動之下的責問,卻又感到隐約的歉意——
看李執竹的反應,似乎另有隐情,更何況,哪怕僅從這兩天的相處來看,李執竹似乎也不像報道裡描寫的那樣,是個自負、不顧手下生死的惡人。
少了一個人,精心準備的早餐也沒有了。
雖然僅僅才一起度過了幾天,但突然的空缺,仍讓人很不适應。
時頑發着呆,嘴裡嚼着商城兌換的蔬菜餅,對面的南歇風話也少了很多。
“蔬菜餅好像不太新鮮。”南歇風找了個話頭。
時頑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注意味道。
李執竹也許不會回來了。
她想。
心情略微有點複雜。
懷裡突然被扔進來一根樹枝,轉移走了她的注意力——
是她排舞時用來劃定走位的小道具。
擡起頭,隻見南歇風抱着臂,朝她揚了揚下巴:
“少一個人,就不排練了?我不是人嗎?”
“排。”時頑定了下眼睛,如同突然驚醒。
哪怕隻剩下兩個人,她還是要準備好舞台。
無論如何,哪怕原身在這個世界沒有了牽挂,甚至她自己也沒有,她也要晉級,要活下去。
時頑和南歇風一起,理了一天的舞蹈,忙得午飯也沒顧上吃。
一直到黃昏時分,才把南歇風的舞蹈矯正到差不多。
舞蹈動作确定,而後就是走位。
先前時頑編定的走位是三人版本,而現在……
也許需要再編一個二人的新版本。
時頑掏出早上剩的餅來,一邊嚼着,一邊和南歇風商量起更改後的走位來。
“南歇風,從這裡到這裡,一拍,來得及嗎?”
“可以。”
“從後面到前面,翻個跟頭,做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