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水的氣味飄于空中,白色的燈光映進了眼簾。
床上的人慢慢睜開眼睛,頂上再也不是昂貴的水晶吊燈,而是白色的節能燈管。
他慢慢擡起來手,以包着層層紗布的手抺過了眼角的濕潤。
李明軒所說的話,他全部聽到,甚至他失去意識前,身體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可他并不能控制身體,隻能透過那雙眼睛,看着一切發生的事。
白忘惜歎了一口氣,夢中的一切與在夢中失去的記憶,全然記了起來。
包括幼時他與李明軒,與淩月宸、淩智博身處同一孤兒園。
包括與李明軒玩耍的時候,李明軒為了救他,從高處墜下死亡的事。
包括與淩月宸、淩智博考進同一所大學,進了同一家公司,與淩月宸談了對象,又與淩月宸與淩智博組成了開發小隊,開發了這個遊戲的事。
包括遊戲發布前夕的測試,前往分公司時出了車禍,幾乎全員喪命,幾乎隻餘下白忘惜與淩月宸活下來的事。
“月宸……。”
口中喃喃,偏頭過去,另一張潔白的床上,躺睡着淩月宸的身軀,他便默默地舒了一口氣,展顔而笑。
他們身上雖裹着紗布,但面上并沒有上氧氣,且住着雙人房,看來傷并不嚴重,而且裡面的時間大概也與現實的時間不一樣,除了疼痛,便并沒有感到太大的異樣。
他重新看着頂上的燈光,思考着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有另一種人格存在?
出來社會之後?
不是。
讀書之時?
更不是。
那大概是在幼時,便已産生了另一種人格,或者自己打從一出生,便擁有了另一種人格,嚴格來說,他才是後來産生的人格,所以在他出現之前,傅夜天的人格,便已存在。
那個人格暴戾,一切負面的情緒皆能在他身上找到。
這樣的人,并不會被社會接納,也不可能被人收養,于是他便把自己埋藏起來,産生了完全相反的副人格,代替了這些一切不好的東西,讓自己立足于社會。
隻是想不到,這樣的人,到最後,竟是連同自己曾經以錯誤的方式愛過的人,消失于世。
“忘惜……。”
輕聲的呼喚,讓白忘惜重新偏過頭來,看着旁邊的人。
淩月宸看着白忘惜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笑道:“是你。”
并不是傅夜天,而是真正的白忘惜。
“嗯,是我。”
白忘惜柔笑道。
二人對看了許久,腦中不停回想着夢中的點滴,感覺如今對方在自己的身邊,就像經曆了千年萬年,所有事情都非常不真實。
白忘惜道:“你是不是不确定在現世的自己傷勢如何,以為自己在現實救不回來,所以打從一開始,便沒有想過要活着出去,一直以身犯險,也一直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淩月宸抿了抿嘴唇,淡淡道:“我沒想過,你失去了記憶,還會猜到這些事情。”
淩智博在他的跟前死去,他的身體痛得快要散架,周圍除了車輛碎片,便是癫三倒死的人,在那種情況下,他能覺得自己可以活下去嗎?
白忘惜歎了一口氣:“月宸,我認識你20年了,你覺得我對你的了解不夠,還是覺得我應該是笨蛋?”
淩月宸笑着:“如果你再笨一些,我或許會更喜歡一些。”
二人相對而笑,時間仿佛也停留在了這一分,這一秒。
可時間永遠不會因為某一個人的消逝而停止,要面對的,終是需要去面對。
靈堂的銅鈴聲響起,木魚的聲音伴着檀香的味道繞于堂内的二人之間。
法事完結,來到了墓地,他們把所有事情安頓好後,向冷冰冰的墓碑恭身,然後灑酒于地,再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淩月宸摸着墓碑上笑得燦爛的黑白照片。
這個人明明之前還在抱怨他與白忘惜常旁若無人的向他撒狗糧,還會翻他們白眼,可現在卻變成了一張黑白照片,,陷于花崗石碑中,高大的身體也變成了小小的盒子,埋進了黃土。
明明應該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明明也應該早已接受這個結局,但淩月宸的心,還是像漏了一塊,怎麼填,也填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