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色的大燈逐漸逼近,臨川眼前的路在隐隐約約的燈光下開始變得清晰。
安昱的神色逐漸變得嚴肅。
他對臨川的信任本就搖搖欲墜。
前面的車上會是什麼人?
臨川要把自己帶到哪裡,又要把自己交給誰?
安昱捏緊了手上的殘存的紗布,必要的時候,柔軟的布條同樣是一種武器。
遠處明晃晃的燈光讓周熾眼皮一跳。
這次行動他并沒有帶太多的綠洲軍一起,畢竟臨川繞回綠洲時,也隻說了可能需要他們一起把人護送回綠洲。
但現在看來,安昱引來的掮客都是沙漠裡有錢的主。
有車有槍,并不好對付。
不過風險有時也代表着收益,綠洲軍的裝備短缺,這趟如果能加配上幾輛車和武器……
周熾會在功勞簿上給臨川和安昱都記上一筆的。
追逐着臨川的掮客們有些已經能看見遠處忽明忽暗的黃色燈光,這群被利益驅使的人類還以為是哪位同伴偷偷的想要到前面去截胡——
這可算不上是協作了,是想要搶了他們的功勞去請功。
原本遠遠綴着的汽車們在前方不明朗的燈光下被照射的分崩離析,有些已經開始加速,一馬當先的想要逼停還在移動中的臨川;有些還慢悠悠的在後面跟着,似乎是想做那隻在後的黃雀。
一開始一團和氣的獵人團隊,終于在獵物即将落網的時候,在一切還沒有塵埃落定的時候,就因為設想中的“分贓不均”而各自為戰。
臨川的方向盤在身後的追兵影響下開始左突右進,連帶着坐在車後的安昱一起随着車身不停的搖擺和碰撞。
終于,在臨川一個帥氣的擺尾之後,被定位的汽車加入了周熾的小隊裡,轉頭開始向着掮客們沖鋒。
而身在後排的安昱也終于忍受不住,“哇”得一聲在後面吐出了一大口酸水。
生活在手術台和營養液裡的陶瓷娃娃從來沒有嘗試過如此驚險的漂移活動,能夠清醒的完成開腹手術的無痛症患者也得面對自己眩暈的腦袋和翻滾着叫嚣着的胃——
簡而言之,安昱暈車。
臨川有些好笑的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幹嘔的安昱。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在拳場裡叱咤風雲、在沙漠裡讓人聞風喪膽的安昱,第一次被打敗居然是在自己的車上,而失去戰鬥力的方式也頗具戲劇性:暈車。
不過,現在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臨川搖下車窗,接過周熾抛過來的武器。
無孔不入的掮客們是沙漠與城區之間看似中立的第三方。
他們往來于沙漠和城區,可以說是“架起了雙方貿易的橋梁”。
但掮客們的交易從來算不上平等,城區裡的上等人隻稍動動手指,沙漠裡的一條條生命就會在一場場看似公平的交易中消散。
中立的第三方早就已經找好了自己的立場。
而沙漠,這片貧瘠而落後的土地已經被他們背棄。
背棄者,應該有背棄者的結局。
這樣的場景算不上是什麼影視大片。
在上個紀元喜歡恢宏場景的導演手中,兩支分屬于不同陣營的車隊帶着各自的武器在沙漠上轟鳴着,兩方的車燈都應該直直地照射着,讓對方的眼睛都因為刺眼的燈光而半眯起來——除了代表正義的主角,他應該睜大着眼睛,直視着反派的燈光,以展現自己的英勇無畏。
而時間也應該是在天光乍亮,橘紅色的、巨型的太陽在地平線後緩緩升起,将雙方的車馬都化作黑色的剪影,象征着黎明破曉,一切污穢與黑暗都埋葬在上一個夜晚。
但現實從來沒有那麼多浪漫的橋段與情節,周熾和臨川代表的綠洲和掮客們仍然在最黑最深的長夜裡,唯一的光明是他們并不亮堂的車燈。
沙漠的夜晚是漫長的,無數的人都在等待破曉的那一刻。
槍聲響徹這片廣袤的大地上,忽明忽暗的火光在不同人的手中閃爍。
汽車的轟鳴聲被槍聲所掩蓋,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參與這一場突然的清剿。
但是總有一方不會選擇退縮,總有一方在等待着黎明破曉的光明。
在車上眩暈的安昱也許是唯一的看客。
他旁觀着人類的自相殘殺。
就像是他在拳場上做得那樣,隻有一方徹底的潰逃,才能宣布另一方的勝利。
人類确實是一個奇怪的種族,有的人類眼中迸發着無限的光芒,像是有一團火焰在他們身上燃燒着;有的人類眼底裡是沒有盡頭的深淵,好像渾身上下都是冰涼的。
可就算是這樣對立的人類,卻會在同一個陣營裡。
人類,真的好奇怪。
安昱勉強睜着眼睛,看着沖突逐漸被平息,看着周熾帶着人去收繳戰利品,看着自己離火拼的地方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