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手翻了一下,懂為什麼這麼厚了。
手冊七條屬于濃縮的精華,每一句都有深意。就拿第二條來舉例,“污染域中,優先總結規律、尋找污染源”——
那麼,常見的規律有哪些?如何才能最高效率地總結規律?常見的污染源表現形式有哪些?……這些都是軍校生需要知道的。
“這個第六條……”有學生小聲說,“看起來有點喪氣啊。”
前面的五條,她們不知道要啃多少書、背多少條知識點,那是無數前人用無數血淚總結出來的經驗規律。
但第六條卻告訴她們,即便是這樣慘痛教訓換來的經驗,也随時有可能作廢。
而到那時她們可以相信的是什麼呢?
“‘相信本能’隻是好聽點的說法吧,其實就是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有悲觀的學生說,“到了那個時候,我們能做的就隻有……保存資料、等待救援。”
觀百幅輕聲說:“我們唯一能夠确定的隻有,世界并不确定。”
——這是印在手冊講解教科書扉頁的一句話,也是第一軍校大門前石碑上刻的句子,據說出處是聯盟草創期的一位将軍。
薛無遺聞言,似乎對這句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學生們落座和議論的期間,講台上的老師一直沒說話。
那是個中年人,帶了一副銀絲邊的眼鏡,氣質很斯文,面容白淨,穿着灰色的休閑大衣,一點都不像軍校人。
她整理了許久課件,直到這時才忽然開口,笑了一下:“這句話其實還有後半句。”
“——‘也因此,新人類的潛能同樣無法确定。我無比堅定地相信奇迹會發生。’”
她拉開白闆,手寫下這句話,字體遒勁,清神隽骨。
“介紹一下,我是你們軍事理論課的老師許問清。”
許問清手撐着講台說,“今天第一堂課的開頭,我們不講軍事也不講理論,我們來講火種。”
班上的學生都被她的氣勢懾住了,也不由對她的話産生了好奇。
火種?指的是聯盟的标志嗎?
這個老師的風格實在很特别,不像軍人,反而有一股文學家般的詩意。
許問清在白闆上手畫了一張地圖,像出版物一樣标準。
“任何軍事理論家,最先要熟知的就是我們新人類所處的大地。”
她一一劃分标注區域。在目前的聯盟,還存在的人類區域一共有6個,分别是第0區、第3區、第4區、第5區、第6區、第7區。
白闆的像素格變動,四面都黑暗下去,隻剩下中間的這些數字區還亮着。
這張地圖實在很小,聯盟的總人口總共才三億多。它總體呈現不規則的多邊形,沒有特别突出或者凹陷的地方。
那象征着污染的、無窮無盡的黑暗好像随時要把中間的陸地吞沒。
薛無遺看着地圖右下方的小角落,那是曾經原身生活的地方,隸屬于第五區,但現在已經變成了黑灰色,被打上了問号。
“我知道,聯盟人都不愛看地圖,在座的你們可能從小到大都沒看過這張圖。就連娛樂作品裡遇到必要場合,也總喜歡虛拟出一張地圖。”
許問清用筆敲了敲地圖之外的地方,“畢竟有誰愛看敗仗呢?聯盟的地圖就是一場敗仗史,新人類的節節敗退史。”
“曆史上人類曾經擁有過大海和星空,但現在我們失去了。”
“不,應該說——先輩們曾經去過大海和星空,而我們現在被拒之門外了。”
“史學家把我們現在所處的年代,稱為‘黑暗大陸時代’。我們隻剩下這麼多的大陸了。”
許問清這樣說着,連薛無遺都覺得有點沉重。
但下一刻,許問清點擊了屏幕,白色中亮起了一團火。
“可是作為軍校生,我們必須要知道,白色不是白色,而是火。”
那團火光分裂成無數的小火焰,逐漸彌散到整個地圖上,似乎能隐約照亮黑暗的邊緣。
“我們唯一可以确信的是,人類是不願意堕落、不願意喪失理性、不願意生活在黑暗裡的物種。”
“聯盟以火種為标志,是因為我們想要驅散長夜,拿回黑暗中屬于我們的故土。”
許問清說:“聯盟的每個人都是火種,異能者則是更亮的火把。這不是在激勵你們什麼,而是事實——新人類當中一定會誕生那朵不确定的‘奇迹之火’,我希望她就在你們當中。她絕不可以現在就頹然放棄。”
台下一片寂靜,許問清重新笑了起來:“開頭講完了。現在,我們的軍事理論課正式開始。”
*
這一堂課從開始到結束,直到走出教室,薛無遺都仿佛還沉浸在許問清不徐不疾的聲音裡回不過神。
許問清不僅風度好,理論基礎也相當紮實,能把枯燥的課變得風趣橫生。這個點上的課,班上居然沒有一個人打瞌睡。
李維果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詞:“許實在是太……講得太好了!”
薛無遺的表達更直觀:“我想要繼續上她的課。”
觀百幅點了點頭。
三人在夜風裡走了會兒神,突然被薛無遺的光腦提示音打斷了。
她點開一看,是她特别關注的那個賞金論壇帖子樓主更新了。
【感謝大家的關注,我的女兒昨天晚上自己回來了!懸賞撤銷。】
【不過,她受了點外傷,這裡有人知道應該怎麼處理嗎?】
她發了張照片,給女兒的臉打了馬賽克,但是用兩個角度展示了孩子的腦袋。
然而薛無遺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這個。
她看到,這小孩的頭頂,居然有一個紅色的血條。
薛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