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周末,艾爾海森迷糊中醒來的時候手往邊上摸了摸,沒有人,心裡慌了一下,眼睛猛地就睜開了,卡維不在床上,剛直起身一點點,心就放下了,卡維躺在了他買的那張大的藤編搖椅上,蓋着他之前給拿的毛巾毯。
毛巾毯隻是蓋過了他的胸口,金色的發絲從頭頂上瀉下來,垂到了脖頸處,他的發絲很軟,艾爾海森很喜歡這個手感。卡維這次睡得很安靜,連呼吸都有些聽不見,要不是看見他胸口有些起伏,艾爾海森都要伸手去感觸他的鼻息。
裸露的胸口上方還留有昨天的痕迹,艾爾海森眯了眯眼睛,似乎還能感觸到卡維身上灼熱的溫度和滑膩的手感。眼神再往上移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塊燒傷的疤痕,一定很疼,不然皮膚怎麼會猙獰成這樣。
清晨的巴塞羅那有些涼,風帶起了窗簾的一個角,恰好拂在卡維的臉上,将落在他臉上的發絲往後帶了帶,艾爾海森怕吵醒熟睡的人,于是輕輕把窗簾往旁邊帶了帶,又用專屬紮帶給紮起來了,出卧室前,又将卡維身上的毛巾毯給蓋好了,盡量遮住了那些還泛着紅的痕迹,還把窗關小了一點。
這時候抱他上床睡,一定會醒的吧,艾爾海森想。
他習慣早起,卡維之前問他是怎麼鍛煉的,但他始終沒告訴說是自會晨跑,五百米外的進口超市不是不知道,隻是每次路過的時候那邊還沒開門而已。
洗漱過後,他又進了一次卧室,從衣櫃裡拿出了速幹衣和運動短褲,卡維被櫃子關門的聲音驚擾了一下,皺了皺眉,卻沒有醒,艾爾海森的出卧室的手腳就更輕了一點。
在沒有來巴塞羅那之前,艾爾海森一直也是個習慣禁欲的人,偶爾在必要的時候發洩,也隻是尋求一下刺激,并沒有和誰發生過長久的關系,也始終沒有帶人回過家。
在他面前,很多人是沒有秘密的,每個人的行為會化成數據,儲存到艾爾海森的腦海裡,他好像是一個儲存量極大的固态硬盤,又擁有着超強的處理器,儲存完信息後開始自動分析、判斷,這個人的目的、下一個行為、乃至期待,基本上所接觸過的大多數人的行為,都會與他腦内早就規劃好的虛線重合。
換句話說,他的世界幾乎沒有驚喜。
他以前會在對方要跟他回家前說不方便,會在對方想真情與他告白前提出不要聯系,甚至會在别人羞怯表達欣賞的前一步,故意展現自己惡劣的性格。
如果兩個人之間,隻有他自己是無法把握的,他也沒辦法保證,這将是多無趣的一段旅程。
艾爾海森在樓下,就在第一次遇見卡維的那個地方做了做熱身,又拉伸了幾下,他才注意到,那幾個木箱子上有着刻刀的印記,還有幾個簡筆畫。
他好奇地走過去,發現上面竟然有着三四個小頭像,還能清楚地認知,第一次在這裡遇見的黑人編發女孩,這裡是他們的秘密基地吧,艾爾海森想着。
卡維……是孤兒嗎?
他總覺得不像,他接觸的孤兒沒有卡維這麼大能量,可他也不像一個會随時施舍暖心的慈善家,不說不像,他也沒有财富給他支持。
從醒過來就一直在思考卡維,艾爾海森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中毒了一樣,不過是一響貪歡,怎麼老想東想西的,那人說的話又那麼輕佻不可信,嘴裡說着要賴上他,可卻絕不提自己的事,連自己覺得他疼,也不願意和自己多描述。
跑起來後,這樣的思緒就少了,艾爾海森的晨跑并不慢,手環在跑過了五百米後提示他的心率已經做好了準備,他便大步跑了起來。不再看左右兩邊的店鋪,也對周圍的人群置之不理,他在巴塞羅那清晨道路上奔跑。
經過廣場,他刻意越過停留在許願池邊上的鴿子,灰的、白的、帶點青色的,一群鴿子随着他的到來全部起飛的時候,艾爾海森甚至覺得,這一刻叫“自由”。
他跨過亮着紅燈的斑馬線,無視掉了就在馬路對面一個坐着輪椅老頭投過來的異樣目光,這裡沒有人苛責紅綠燈,那老頭挂在輪椅的手邊拿了一個酒瓶子,所有人都願意在這裡醉生夢死。
眼看已經要到了街區的盡頭,再往前,就到了藝術家建築設計集中的地方,那裡集中了近乎全歐洲的所有特色,線條流淌、形狀镂空,奇思妙想都在建築上發揮出了别緻。
但艾爾海森就在路口停下了腳步,狂奔讓他的血液有了向前的慣性,身體猛然停下讓他有了一瞬間的暈眩,他站定了,彎下了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着氣,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努力擠壓着汗水,它們在皮膚聚集,又從皮膚上流淌。
地上的水漬越來越多,那是從他額角流下的汗。
艾爾海森又一次失敗了,卡維仰着濕汗的脖子再一次在他的腦子冒了出來。
他好像知道有些東西改變了,卻不願意探尋原因。
艾爾海森慢慢往回走,像平日裡一樣,消化着劇烈奔跑帶來的後果,但在即将要到公寓樓下時,他拐了個彎,走近了7-11,今天收銀的還是那個有着悶青發色的女生,看起來年紀很小,卻每每隻做晚班,女生看到他似乎也很熟悉,對他展了個笑。
“早上好,先生。”
“早上好。”
艾爾海森走過了最前面的零食櫃,來到了冷餐餐櫃前,他不覺得卡維今天還能堅持起來做早餐,冰箱裡的德式香腸、火腿和吐司也已經沒有了。剛習慣伸手就要去拿四個金槍魚三角飯團,艾爾海森的手就像被電了一下收了回來。
“在西班牙海鮮過敏,不可思議吧?”
披薩店老闆的話音從腦子裡響起來,卡維海鮮過敏。
艾爾海森驚訝自己竟然還記得。
最後他拿了兩瓶鮮奶、兩個金槍魚飯團和兩個黑椒牛柳飯團買了單,收銀女生的眼神裡有些驚訝,艾爾海森知道她想說什麼,沒等她問,他已經在心裡回答,是的,我給另外一個人買的,好奇嗎,這人現在就在我家裡。
可事實上,收銀女孩隻是問他要不要熱一下,艾爾海森點了點頭。
他承認,拿着兩份餐食上樓的感覺還不賴,尤其是看到電梯裡的那片綠色的葉子顔色好像又被描了一遍,他心裡近乎有一種雀躍的感受。
開了門後,整個屋子裡還是靜悄悄的,他換好了鞋,把早餐放到了餐桌上,蹑手蹑腳地走回了卧室,卡維還在睡,隻不過換了一側,他記得剛剛卡維的臉是沖着窗外的,剛轉過身,卡維的聲音就從後面響起來了。
“早、咳……”卡維清了清嗓子,但依然保留了清晨的沙啞,“早,艾爾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