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死的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時候,他的确已經被家人認領屍體了。我還記得他母親嘶聲力竭來找我聲讨的樣子,還有他父親的惋惜,以及被他叔父扔出來的,我送的挽聯。”
“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他一個人去的。”
“後來我聽說,那裡被洗劫了,他是為了保護一個流離失所的孩子才被殺的。”
“從那天起,我就經常會做噩夢,夢見槍聲,雖然我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死在槍下。”
“艾爾海森,我害了他,梅赫拉克死了。”
“本來應該死的是我,對嗎?”卡維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眶又紅了。
艾爾海森皺了皺眉,心裡也跟着悶悶的,還沒開口回答卡維的問題,他又繼續往下說了。
“過了兩年,梅赫拉克的母親找到了我,是的,就是那個對着我拳打腳踢的母親,她給了我一樣東西。”
“工具箱?”艾爾海森問道。
卡維笑了笑,左邊眼尾生生憋出了一滴淚,從臉頰上滑落了下來,艾爾海森想去舔,他覺得這滴淚一定又燙又鹹,可還是忍住了這個沖動,抽出了一張紙遞給卡維,他用紙巾的一角去吸了這滴淚,整個動作在艾爾海森看來漂亮得發慌。
“他哪會做,隻是畫了個圖紙,連比例都沒掌握好。隻是他母親交給我的時候,說這是送給他老師的禮物,是非常重要的東西。所以即使不願意見到我,還是遵循了她兒子的意見,把這張圖紙給了我。”
“他喜歡你。”艾爾海森斷論。
“我不知道,”卡維笑了笑,“不過作為指導,我可從來沒想過要和我的助理發生什麼。”
“聽起來挺潔身自好的。”
卡維啧了一聲,看向艾爾海森的眼神有些複雜,“我和你做,也不是因為不挑。”
艾爾海森挑了個眉,并不想和他繼續這個話題。
“圖紙拿回來了後,我就開始完善這個東西,一開始我以為會很簡單,但這種傾注了個人習慣的東西,總是會反複修改,我實在難以想象……梅赫拉克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在這裡頭。”
“後來你還做出來了?”
“當然,”卡維聳了下肩,“心血總不能被埋沒,不是麼。後來我再也沒招過助理,這個箱子就成了我的助理,它也足夠有這個資格,我用起來非常順手,甚至很輕便,無論是沙漠還是海洋,我總能把它帶在身邊。
“嗯,但是這樣沒有治愈你麼?”艾爾海森問他。
“死亡要怎麼治愈呢?死亡是沒辦法治愈的,何況我一直認為該死的人是我。”
艾爾海森皺了皺眉,突然想明白了剛剛想說什麼,才開了口,“卡維,你知道我是做數據分析的,信息和數字對我來說處理起來很容易,判斷下一步也并非難事,但事情總有巧合,你明白嗎?”
“你是在安慰我嗎,艾爾海森?”
“我隻是在告訴你事實,”艾爾海森也喝了一口水,甚至在唇角還有一滴晶瑩,“無論想得多麼好,或者後悔、或者惋惜過去的事情,但發生了總是發生了,存在即有它的合理性,所以再探尋是誰該死,并沒有意義。”
“我不懂……艾爾海森,你說得明白點。”
“他死了,便擁有了命運,而你,活着,就有了更多的意義,就如你現在做的一樣,梅赫拉克的一部分寄托,跑到了你的身上來,無論是因為死亡而被迫放下的還是主動放下的,他的一部分意志轉移到了你身上,所以你活着的意義更多了一些,你明白我說的嗎?”
“好像……”卡維眼睜睜地看着艾爾海森,“明白了一些。”
“所以你好好活着,好好生活,你可以沒有目的,但别忘了你身上有着意義。”
“我,是不是很傻?”卡維第一次這麼問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嘴角露了個淺淺的笑,點了點頭。
看見卡維正要發作,他又連忙補了一句,“但傻得很可愛,很天真,很甜。”
卡維怔住了,這是艾爾海森對他說的第一句類似情話的東西。
“你知道嗎,你的唇,很甜。”艾爾海森又重複了一遍。
卡維自己舔了一下,并沒有嘗出什麼味道,心裡的郁結卻散了不少,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梅赫拉克母親即使讨厭也會給他送這幅設計稿的原因。
她應該也想明白了,意外是命運。
梅赫拉克母親第二年就想清楚的結症,到了卡維這,用了整整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