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某種意義上,我似乎并不期待從他那裡聽到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聊得來的友人不常有,我尚未完全習慣自己冷清的高二生活,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柳生也去戀愛了,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隻要從私情出發去考慮問題,人大概都是自私的。
當然了,事後分析的時候我總能把自己的情緒用各種合理的邏輯從前到後梳理一遍,無論我有什麼反應都很正常,但那個當下我在心裡反複思索的,卻是我們雜七雜八聊着别的事情時柳生不經意反問我的那句話。
「那你有嗎?」
把句子補全了就是,「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當下很快便被仁王講的冷笑話蓋了過去,所以我沒有給出答案。
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個徹徹底底由邏輯思維驅動的家夥,「喜歡」或者說「愛」,并不是能講邏輯的事物,我不能把我身邊人的特質同我的特質一個個排開,去計算二者的适配度,這不能證實「喜歡」。
可是我現在不過十七歲,我總不能因此斷定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什麼人。
我又想起了那片我不懂的藍色,從前仁王說過我和柳生都是邏輯怪人,我想我覺得不安也有這個原因。
假設柳生喜歡的人真實存在,那他就不再是我的同類人,我同他相處時的舒适度也就不成立了。
可能我喜歡的是舒适呢?
得不出結論了,我放棄。
滑稽的是我身邊也沒有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我不可能去問手冢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他看起來比我還不開竅,仁王就更不可能了,他和我說他分手了的時候,夕陽下的這個人看起來像一張随時有可能被風吹跑的紙片。
實際上外婆估計是最有資格給我做講解的人,可我完全不憧憬她和外公的感情。
我被這個不需要被解釋的問題困擾了許久,盡管沒有影響到我的日常生活,但若是我得了空閑就會翻來覆去思考,而幸好我的生活很充實,并不給我這個機會。
六月初,艱難地在紅土賽場奮戰到決賽,手冢還是不敵一位來自西班牙的選手,最後的兩局狀态直轉急下,此時少年組比賽轉播已經結束了,導播沒有再給除了冠軍之外的其他人任何鏡頭,于是我關掉了電腦站起身走到陽台上。
淩晨時分的海面靜悄悄的,月亮躲在雲層後面,看不到一點光亮,好像整個世界都睡着了,而我仍然醒着。
手機鈴聲響起,我知道他會給我打電話的。
整場比賽下來體力消耗應該很大,我能聽到手冢在喘氣,接着又平複了一下呼吸,他同我說第一次覺得自己輸得狼狽。
那頭傳來的聲音隐約有回響,我猜測手冢是在更衣室或者更狹小的空間裡,這太少見了,對于那個永遠坦蕩永遠無懈可擊的手冢國光來說實在太少見了。
「要是我在你身邊就好了。」我不假思索說道。
他很明顯呆住了,然後重複了一遍我的話:「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這下換我愣住了,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在跟我撒嬌,可它是手冢說出來的,那肯定不會是撒嬌,理解這句話的角度有很多,我此時此刻讀懂的卻是這一個——他并非僅僅是需要我,而是他需要的隻有我。
我起初的欣喜有點變了味,「最需要」和「隻需要」有着完全不同的含義,代表着獨一無二的那個顯然承擔了更多情感。
外婆就曾說外公是她的唯一,是她的獨一無二。
所以我在意識到這個道理的同時,既希望我是手冢的唯一,又希望我不是。我們之間從小到大都交織着各種關系,我從未考慮過那會是愛。
沒說幾句手冢便催促我去睡覺,平時我大多會再打趣一下,這一次我佯裝打了兩個呵欠,匆匆挂斷電話,因為那個困擾我的問題再次回來了。
我有喜歡的人嗎?
我喜歡過人嗎?
喜歡是什麼?
我會喜歡上人嗎?
「你的思春期是不是比日本千千萬萬的高中生來得要遲了一些,早苗同學?」
最後我去問剛剛從一場薛定谔的豪門婚姻苦海中僥幸逃離,轉頭又陷入了和某人的暧昧拉扯中的片倉南。
她對我說了上面這句略顯無奈的話。
「那我又不能把生活過成月九劇。」我倒是嘴上也沒吃虧。
「你以為你不是嗎?」她嘲笑道,「是你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