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許是因為他晉升的速度實在太快,不論是在朝臣之間,又或是平民之中,已經傳出了不少關于揣測他與女王之間秘密關系的不堪入耳的流言。
面對正用心講課的森穆特,圖特摩斯似乎并不領情。此時的他一臉不可耐煩和鄙夷,看着跪坐在前方為自己授課的男人,滿臉的挑釁。
森穆特雖然出身于平民階層,但他确實頗有些才幹,更是一位毋庸置疑的天才建築大師。
這樣的人即便是身處于這樣身份等級森嚴的時代,大多依舊是有些傲氣在的。
少年法老漫不經心的态度顯然令他覺得難堪,面色看起來難看極了。
而我,就在這樣尴尬的時刻,突兀地蹦了進來。
不同于森穆特,圖特摩斯坐在正對着門的位置,他在第一時間就看見了我。我看着他的臉一瞬間就從那人厭狗嫌的倒竈臉,變成了一個正常少年都有的模樣。
也許是不想讓森穆特看出了端倪,他很快又收起了笑容,裝出了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來。
“我今天身體不适,先早退了。”但他此時顯然已經坐不住了,不再理會這個讓他心煩的男人,也不顧涅弗魯利的叫喊,自顧自地走出了那間華麗的書房。
甚至連個聽得過去的借口也懶怠地找,看着他那健步如飛的樣子,傻子也不會相信他是真的身體不适。
可我看着他的背影硬着頭皮,猶豫了片刻後還是跟着他走了出去,那種莫名其妙被空氣牆撞飛的感覺我不想再體驗第三次了。
“圖特摩斯,你怎麼能這樣呢,不經老師的允許就擅自早退。”我語氣中帶這些責備地在他身後說道。
他走路實在是太快了,簡直就像是要脫離這個庭院似的飛快蹿了出去。眼見得出了那扇刷了金漆的拱形大門,他終于站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看着我。
“你來就是為了責備我翹課的嗎?”
“當然不是,但你這樣做是不對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來這裡找他是為了什麼,但此時腦海中卻又響起那個令人心生懼意的聲音“做你該做之事,做你想做之事。”
這個古怪的夢,算不算是埃及人口中的神谕呢?
“嘁,那個賤民,他怎麼有資格成為我的老師,我可是兩地之主,上下埃及的國王!”①他擔心被人發現,刻意壓低了音量。
我不由感歎,這個看起來毛毛躁躁的臭小鬼,居然還有這樣謹慎小心的一面。
可他那帶着恨意的表情,卻露了怯。越是害怕失去什麼,就越是想要強調什麼。
“那我問你,就在這底比斯城裡,如今住着多少百姓,戶數又是多少,每年的稅收幾何。城外有多少駐軍,城中有多少其他部落的質子……這些事情你都知道嗎?”
我的問題一連串地抛向他,他初時臉上還流露出一些不服氣的神色,可漸漸地便低下了頭,也許是心虛,竟不敢再正視我。
“你長自底比斯,對于一城的情況尚且一無所知,何況是一國呢?以你現在的智識,拉神是不可能将埃及交到你手上的。”我恨鐵不成鋼地補充道。
“這麼說……卡納克神廟的神聖大祭司所宣稱的神谕是真的?哈特謝普蘇特登上王位,真的是天命所歸?”他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頹喪地說道。
不得不說,這個小子看待事情的角度實在是有點刁鑽,讓人不好接話。
我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表情,深思熟慮了一番,這才告訴他:“是的,哈特謝普蘇特奉阿蒙-拉之命,在你有能力掌管埃及前,代為治理這片蒙福之地。将一個富饒平和的國家交到你的手上,這就是神賦予她的使命。”
看着他漸漸露出感動的表情,我覺得自己真是個蒙騙小孩的狡猾大人。
“可是森穆特,難道他就知道你剛剛所說的那些東西了嗎?”問題再次繞回了森穆特本身上,我一手扶着額頭,心中剛剛升起地那點微不足道的愧疚之意也徹底偃旗息鼓。
“你知道森穆特獲得的第一份工作是什麼嗎?”我咬牙切齒地問道。
圖特摩斯十分實誠地搖了搖頭,像他這樣生而高貴的人,又怎麼可能去留意一個在他看來低賤至塵埃的人的履曆呢?
“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卡納克神廟的資産管理部門擔任一名書吏,他之所以能夠獲得哈特謝普蘇特的青睐,也不是許多人認為的那樣僅僅隻是因為他那源于穆特女神的名字。
卡納克神廟在底比斯擁有着大量的财産,土地、奴隸、财富……他能将這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僅憑這一點,憑什麼你就認為他是因為曲意奉承而獲得的晉升機會呢?圍繞你們的周身,那樣阿谀奉承的人難道還少嗎?”
我的一大段搶白令他有些無言以對,隻能讷讷地說着:“你怎麼知道我認為他是憑借對穆特女神的崇敬迎合了哈特謝普蘇特,所以才取得了如今的成就的?”
我翻了個白眼應付似的說道:“阿蒙-拉是無所不知的。”
總不能告訴他,這些都是後人通過研究出土的文獻推斷出來的。
不過對于森穆特與哈特謝普蘇特的關系,我确實十分的好奇,畢竟這樁曆史懸案直至今日依舊沒有論斷。
但從我進入見到森穆特時他的模樣,又覺得想要獲得女王的内寵,這樣的臉蛋似乎還是差了些。
我搖了搖頭想要将這些奇怪的念頭趕出自己的腦海,而圖特摩斯似乎還有些嘔着氣,不等我,便自己往前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