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謝普蘇特十分地欣慰,臉上的笑容也真誠了許多。她走了回來,也許是在思考着什麼,纖細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發出有節奏的叩叩聲。
“好了,今天的政事就處理到這裡吧,凱蒙帕拉,你也早點休息。今天我們讨論的決定你都記住了嗎,明天還要同大臣們商讨此事,明天的發言,就交給你了。”
圖特摩斯受寵若驚地看着哈特謝普蘇特,大概在此之前,他在每日與維西爾等大臣的議事中并沒有什麼發言權。
而哈特謝普蘇特此時似乎打算将那原先被她緊緊攥在手中的權利,放一些給圖特摩斯了。
我也為圖特摩斯感到由衷地開心,雖然距離他獨掌大權還是十幾年的時間,可能夠盡早地接觸到這些政務,對于他的未來而言,無疑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我看着圖特摩斯快樂地向着哈特謝普蘇道了晚安,腳步輕快地離開了這個過分華麗的大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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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他的身側,随着他走過了一條條長長地回廊。他的身後跟着一條長長的,象征着他在皇室中身份與地位的儀仗,他的面容冷峻,看起來頗有些氣勢。
可他那是時不時偷偷瞄向我的眼角卻出賣了他,我覺得有些好笑,故意放慢了腳步落在了離他一步遠的身後。
我還在想着這家夥什麼時候才會發現,結果突然,他刹住了腳步,頭猛地向後轉來。
他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攪亂了身後跟着的侍從與宮女們的步伐,引起了一陣騷動又很快的平息。
在這個古老的國度裡,法老以幾乎半神的身份代表阿蒙-拉統治人間。他們的話語就是律法,無人能夠忤逆。
圖特摩斯這個小小的舉動,就更無人敢置喙了。
所有人都低眉順目地随着他站在了原地,眼睛隻看着自己腳下的地面。圖特摩斯一雙眼睛卻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确認我并沒有再次消失。
一見引發了這麼大的陣仗,我有些尴尬地沖着他笑了笑。他抿了抿嘴角,轉過身,并不像旁人解釋自己剛才的異狀,又大步流星地向着自己的寝宮走去。
一回到他那燈火通明的巨大寝宮,圖特摩斯就迫不及待地揮退了所有在寝宮中服侍的宮女與侍從。
“神使,您怎麼這麼久了才來看我……”,見衆人散盡,他湊了過來。
他問得期期艾艾,一點也沒有剛才走路上那淩人的氣勢。反而像一隻久待主人不歸的小狗,在和主人撒着嬌。
我看着他,心頭一軟,嘴上卻仍在胡扯:“神界事情忙,我這不是又來了嘛。”
圖特摩斯露出了信服地表情,又想起了剛才與哈特謝普蘇特的對答,有些疑惑地看向我:”神使,剛才哈特謝普蘇特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難道百姓與神的威嚴,應該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嗎?”
“那你是怎麼想的呢?圖特摩斯?”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當然是阿蒙-拉的威嚴高于一切。”他回答的十分堅定,這也不能怪他,他自小接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
畢竟若是沒有了對阿蒙-拉的崇拜,那麼埃及的王室也将威嚴掃地。
可這樣的想法對于曾經以上帝般的視角窺見過這部分曆史的我而言,自然是過于片面的。
我于是反問他:“若是有外族亵渎了拉神,你想要去讨伐他們,可此時你手上一個士兵都沒有怎麼辦呢?“
“這怎麼可能?”圖特摩斯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怎麼不可能呢?連年征戰,耗費了國家大量的财富,也将人民折磨的苦不堪言妻離子散。年輕力壯的男人都去充了兵死在了戰場上,家中的老弱婦孺連耕種土地果腹都十分困難,又去哪裡給你補充兵源呢?”
圖特摩斯被我一連串的話問的一怔,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又一時不知道該從何反駁起來。
“同樣的道理,你想修建一座宏偉的神廟獻給拉神,可無止境的建築工事,将太多了勞力困在了工地裡。王愛紛奢,可民亦念其家,當民怨沸騰時你又該如何自處呢?一個失去了人民的王,他本身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義。”
我語重心長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明白這幾句話中再淺顯不過的道理。
“王之所以為王,是因為他擁有人民,擁有土地。神明賦予了你繼承王位的血脈和正統性,可你行使身為王的權利,卻是人民賦予你的。”
哈特謝普蘇特幾句話說得語焉不詳,想要他自己思考明白。
可圖特摩斯遠離真正的政事和權力中樞久矣,聽多了對于國王的歌功頌德,對民間疾苦的理解也十分的淺顯,無限趨近于無。
想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國王,圖特摩斯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