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複雜又華麗的圖案,并不是什麼建築裡都有資格被畫上的。我在圖特摩斯的墓室裡,就見過類似的圖像。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好似古人與今人的時空在這些幾乎是永恒的,不可思議的古代建築中重疊了一般。
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聲響,我轉頭望去。聲響傳出的方向是寝殿旁的一座偏殿,我走了過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此時正背對着我,坐在一張黃金書案前似乎埋頭寫着什麼。
我悄悄湊了過去,想要吓吓他。
可還沒靠近,就看到他伸手撓了撓腦袋,一副十分苦惱地樣子,接着一張平整的紙莎草紙被他随意丢在了一旁,又從被打磨地平滑的石制的面劃到了他身後。
我走了兩步,蹲下身看向被他丢棄的紙莎草紙。這樣嶄新的紙莎草紙,雖然以如今的技術已經可以複原。可就如真迹與赝品一樣,那些後人仿造出來的紙張似乎總是少了一些曆史的痕迹。
我又看了看那種紙莎草紙上所書寫的内容。是比起聖書體和線性僧侶體更加簡便的草書僧侶體,在新王國時期已經被用于日常的書信往來之中。
作為一名古埃及考古工作者,解讀這些晦澀難懂的文字是我們的必備技能。圖特摩斯的字迹有些潦草也有些毛毛躁躁,但我慢慢的看,還是能夠看懂的。
“要怎麼在不打戰的情況下,擊敗自己的對手……恐吓、威脅、外交手段……”緊接着是一團被胡亂塗畫的墨迹,似乎書寫者對自己的答案并不甚滿意。
我站起身,越發好奇能夠讓眼前的少年滿意的答案會是什麼。
“你在做什麼?”我站在圖特摩斯的背後出聲問道。也許是他想得太過投入,忽然出現的人聲讓他受了驚。
他警覺地轉過身,眼神中帶着些讓我心驚的寒意。
但很快,大概是認出了眼前的人。我就這樣看着圖特摩斯眼神中的冷意一點點融化,終于又沖着我露出了一個我所熟悉的那種,開朗地笑容。
“朱裡!”他站起身一把抱住了我。
青春期的孩子似乎一天一個樣,我發覺此時被他抱在懷中,我隻能到他鼻下的位置了。我推開他細細地打量,果然面前的少年又長高了不少,我必須微微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全貌。
“半個月不見,你長高了這麼多嗎?”我看着他,看着他眉宇間漸濃的英氣,竟然生出了一點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成就感。
“半個月?朱裡,你已經3個月沒有來找過我了!”圖特摩斯詫異地看着我,語氣裡似乎還帶這些控訴。
“啊……神界和人間的時間流逝不太一樣,我忘了。”我一邊摸了摸鼻子,頗有些心虛地解釋道。
一邊又在心中暗暗驚詫,前幾次并未注意到這樣的小細節,原來夢裡和現實的時間并不是同步的嗎?
“原來是這樣。”圖特摩斯不疑有他,一點也沒有懷疑地便全盤接受了我的解釋。面對他這樣全然的信任,我越發地不自在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我決定岔開話題,身手指了指他的書案上那張正寫了一半的紙莎草紙。
圖特摩斯有些不好意思:“你上次讓我仔細想的問題,我已經有了一些頭緒。”
我笑着拉着他重新坐回了地毯上:“那你好好和我說說,你是怎麼想的,這可不是一個三言兩語就能說完的話題。”
“你走了之後我想了很多,朱裡。女王和你都對我說過,百姓來之不易,民心所向這才是王室立足的根本。戰争需要人,不論勝利與否,總會有人員的傷亡。
若是長期使國家陷入戰争的狀态,民心就會不穩,也會因此動搖了王室統治的根基。所以在能夠用其他手段戰勝敵人時,戰争就不該是一名國王的首選,對嗎?“
雖然圖特摩斯的出發點依舊是維護自身的統治,但他能夠想到這些,我已然覺得十分欣慰了。
千年之前古埃及的政治生态以現代人的眼觀來看,依然有些原始。圖特摩斯的想法,可以說十分符合他所在階層的利益。
我沒有否定他,而是點了點:“你說得對,窮步黩武之下即便戰無不勝也難免勞民傷财,戰争不應是一位立志名垂青史的國王的首選。”
我說着,忽然想起了他對哈特謝普蘇特的稱呼,在此之前,圖特摩斯在我面前對于她總是不甚恭敬地直呼其名。而這一次,他竟然叫她“女王”。
兩個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我看着他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