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特摩斯的聲音有些大,以至于周圍圍觀的人都不由望向了他。老婦人還愣怔着沒有反應過來,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拉着自己的少年,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
“你的面包我全要了。”圖特摩斯的話語有些生硬,似乎還不太習慣與這些身份低微的平民說話。
而他的性子本就偏于急躁,見遲遲得不到回應,索性掏出了臨行前我特意叮囑他帶上的袋子,從裡面随意的抓出了一把玻璃珠,便放進了老婦人手中正抱着的籃子裡。
接着還不待衆人有所反應,便扭頭走了,嘴上說的要買的面包也沒有拿走。
在古埃及的法老時期,并不使用錢作為代币交易貨品,這裡依舊是以物易物的時代。而那些王宮裡常用的玻璃珠,因為質地精良,而十分的值錢。
我匆匆掃了一眼,那一把玻璃珠少說也有十幾枚,恐怕足夠老婦人家裡過上好一陣子了。
我邁步跟上了正快步離開人群包圍的圖特摩斯,他不知此時在想些什麼,埋頭走着路,也不管前方的道路通往何方。
“圖特摩斯,圖特摩斯,你走慢點,等等我!”圖特摩斯腿長,步子也大,先前他還會顧及到兩人的路程差異,特意放慢了速度等我,倒還好些。
這時候他悶着頭快步地往前走,我即便小跑跟在他身後也依舊覺得頗有些費力,不得不出聲想要喊住了他。
圖特摩斯聽見我的喊聲,終于回過了神。他站住腳步,卻沒有轉身看我,依舊那樣低着頭等着我走到他身邊。
我走到他身旁,彎下身看着他低垂着的頭:“你怎麼啦?”我隐約能夠猜出圖特摩斯失态的原因,我盡量放柔了聲音,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終于看向了我,我也恢複了正常的站姿看着他動了動嘴唇,一副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的模樣。
我看這番情形,索性帶着他離開了鬧市區,向着城區的邊緣走去。
随着我們越走越遠,嘈雜的人聲漸消,我始終偷眼打量着站在我身旁的少年。他此時臉上已經不再是一出宮時那吊兒郎當,意興闌珊的模樣。
雖然仍舊四處打量,但他的面色漸漸變得認真了起來。
現代的卡納克市就建立在古底比斯都城的遺址之上,在現代化的建築與道路之下,這些舊日的繁華早已成了過眼雲煙。
我貪看着目之所及的一切,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圖特摩斯說着話。
忽然一陣湍急的河流聲被風送到耳邊,我們都不由轉頭望去,尼羅河寬闊的河面就這樣出現在了眼前。
也許是因為汛期即将來臨,此時的尼羅河中河水開始變得湍急,帶着恢弘的氣勢在我們的眼前奔湧而過。
在圖特摩斯的帶領下,我們登上了城牆。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駐紮在城門的士兵竟然認得他。
我眼睜睜地看着士兵們看到圖特摩斯,并未露出些許地詫異,就一臉恭敬地讓了開。目送着他走上了城牆。
似乎,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常常來到這兒。
但留給我回味這個問題的時間并不多,很快大自然的壯麗就在我們面前展露無遺,也将人本身襯托得無比渺小。
底比斯城區聳立的高台之下,是一片連着一片的良田。再過幾個月的時間,這些田地裡的作物都将被收割完畢,并再次被尼羅河的河水淹沒。
“為什麼?”圖特摩斯沒頭沒腦地一句問話讓我不知該如何接話。
好在他很快就接上了自己的問題:“為什麼在底比斯,還有這樣貧窮的人家,朱裡?!
明明每一次朝議時,西維爾、總司庫都告訴我和女王,‘今年因為哈比女神的饋贈,糧食得到了豐收,人民也過的十分富足’。如果他們所說屬實,那我們今日見到的老婦人又是什麼呢?”
“這沒什麼好為什麼的,圖特摩斯。西維爾與總司庫說的也許并沒有錯,但畢竟你們都隻有兩隻眼睛,也隻有兩隻耳朵。
你們早就已經脫離了百姓的生活,基層的官員如何向他們彙報,他們自然也就如何向你與女王彙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也就在所難免了。”
圖特摩斯聽了我的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地表情來:“所以若是想要了解真實的民情,就必須自己去看看。這就是你今天帶我出宮的原因,對嗎?”
我點了點頭,但又補充道:“就連王城腳下都不免出現這樣的情況,在更遙遠的地方隻怕情況會更加糟糕的……”
“我……我沒有想到在我的治下,還有人過得這樣悲慘的生活……”圖特摩斯雙手搭在城牆之上眺望着遠方,語氣裡透着失落。
他說話的聲音并不大,若不是我此時正留心注意着他,也許會就這樣讓他的話語淹沒在呼嘯地風聲中。
我從他未盡的話語中感受到了一絲,也許可以稱之為自責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