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空曠的庭院裡,我和圖特摩斯誰也沒有說話,他看着眼前的蓮花,而我看着他。
我站在他稍後的位置,看着這個已經漸漸有了成人模樣的少年。他蹲在池邊的背影,又有了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那種寂寞的感覺。
“這些蓮花,都是我的母親在世時親手栽下的。”忽然,圖特摩斯開口說道。
“朱裡,你知道嗎?當你第一次出現在母親的庭院裡時,我還以為你是母親派來的呢。”圖特摩斯轉過頭,有些腼腆地說道。
想起我們那并不算愉快初見,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圖特摩斯的母親伊西絲,就像這個時代大多數女性一樣,不曾在那些紙莎草上留下隻言片語,有的隻是一個模糊名字。我想問面前的少年,他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
可話到嘴邊,我問不出口。在不知覺間,這個夢境已經讓我漸迷失自我,誤把這裡當做了一個真實存在古埃及,也誤把面前的少年當成了真實存在的圖特摩斯。
我在擔心,夢裡的圖特摩斯被人問起自己已經過世的母親,是否會被勾起傷心的往事。
“朱裡,你去過冥界嗎?我的母親,她是個善良的女人,她一定可以通過奧西裡斯神的審判,對嗎?”圖特摩斯說時,有些擔憂地望着我。
似乎是為了證實他的母親是個善良的女人,圖特摩斯與我說起了母子二人相處時,那些溫馨又可愛的小細節。在圖特摩斯的話語裡,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一個溫柔美麗的女人的模樣。
伊西絲是一位來自底比斯上層家庭的貴族之女,她很漂亮,待人也很溫和。
她是這個冰冷的宮廷裡,少有的一抹溫暖,她是圖特摩斯二世最寵愛的女人。年幼的圖特摩斯就出生在這座優雅的宮殿裡,在母親的照顧下,過了幾年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
圖特摩斯找門口的侍衛要來了一隻火把後,帶着我走進了黑漆漆的宮殿裡。宮殿裡每日都有負責打掃的宮女認真地掃灑一遍,即便因為久無人住而失去了人氣,但依舊保持了主人生前時一樣的幹淨整潔。
我看到卧室的床邊擺放的木制搖籃,裡面放着幾個布娃娃。
“這個娃娃,是母親親手給我做的。其實她不是很擅長這些,她更喜歡侍弄庭院裡的那些花花草草。你看……這裡這塊小小的污漬,就是她縫娃娃的時候被針紮了手染上的。”
圖特摩斯看着我手裡那個看起來做工确實有些粗糙的娃娃,懷念地說道。
“圖特摩斯,你母親一定能夠通過奧西裡斯的審判,被祂賜予永生,前往樂土雅盧。”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斬釘截鐵地告訴他。
“是吧!我就知道!”圖特摩斯聽了我的話,沖我一笑,那是我見過的最快樂的笑容:“我要做一個好國王,這樣等我去往冥界的時候,我就能去雅盧找她了。”
我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又有些好奇地問道:“那你的父親呢?你不想他嗎?”
“父王?”圖特摩斯對于這個稱呼顯得有些陌生:“我在後宮裡見到他的時間不多,每次他來找母親,我就要被母親送到偏殿去。後來,母親死了,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差,我見到他的次數就更少了。”
大概圖特摩斯二世也不曾想過,自己曾經經曆過的事情,在自己的兒子身上又重演了一遍。身份尊貴的嫡母生下的公主,與一個在王宮中顯得身份尴尬的庶子。
不過好在,圖特摩斯不是他的父親,他身體健康,他雄心勃勃,他精力旺盛,他将親手締造第十八王朝的無上榮光。
“不過,朱裡。我真的能成為一名好國王嗎?這些日子,我覺得自己已經盡我的所能在思考和處理政事了。但和女王相比,我差的實在是太多了……”
大概是被月光卸下了自己的僞裝與心防,圖特摩斯不再像白天的時候那樣,自信耀眼得好似太陽之子。
原來在三千年的人,也是很容易産生深夜emo的……我腦海裡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不過看着面前憂心忡忡的少年,我即笑不出來,也沒有辦法立刻回答他的問題。
“你知道去女王的宮殿怎麼走嗎?”我想了想後,問道。
圖特摩斯不明所以,但依舊乖順地點了點頭。
“帶路!”我大手一揮,拉着他離開了這個對于圖特摩斯而言,充滿回憶也充滿感傷的地方。
相較于圖特摩斯住處給人的那種,威嚴有餘而人氣卻不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