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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楊家人不願意給楊一清送終,蘇雪就一個人包辦。
他在自己的私宅擺開排場,不論靈柩還是紙紮都用得最好的,他甚至邀請了許多一品大員,這些人根本不認識他的幹爹,一個宮裡管廚子的太監,但是都禮數周到,帛金豐富。
蘇雪戴着重孝,挨個給這些賓客行禮,與他們講一講自己幹爹的事迹,諸如某次皇家宴席上被聖上誇獎這類的事情。這些事楊一清總是念叨,因此蘇雪也記得很清楚。
他知道沒人願意聽這些,但他就是要利用自己的權勢讓這些人多記住一點他的幹爹,雖然他又胖又饞,但他可曾是受過太後封賞的尚膳監掌印,他既不卑微,也不讓人丢臉,他比那些朝堂上朝三暮四的官員不知道要正直多少。
“小祖宗,”琴閑也同蘇雪一起穿孝,他幫着蘇雪打理喪事也傳一些消息,“楊家報官了。”
蘇雪冷笑一聲,“還愁他沒反應呢。”
“司禮監掌印陸城,司禮監少監陸修良,到!”門口傳來聲音。
蘇雪吸了口氣,跪直了身體。
陸城一進門面色就凝重起來,他與楊一清算是老相識,宮裡的人一波一波換下來,他們兩個老頭子也算互相扶持了,主要是他扶着楊一清。
“蘇雪啊,節哀。”陸城給楊一清上了一柱香,來到蘇雪跟前,“有什麼事情就跟咱家講,咱家會幫你辦妥貼的。”
蘇雪想陸城說這樣的話應該也是知道自己讓人把楊家祠堂砸了的事情,别的事情他不信任陸城,但是這件事蘇雪是絕對可以指望陸城的,“楊家的長孫在光祿寺做主事,麻煩老祖宗照顧一下。”
陸城點點頭,回頭看行跪拜禮的陸修良,“修良已經叫人去了,你放心。”
蘇雪當然放心,光祿寺向來唯内府馬首是瞻,不然楊一清也無法把這位大侄子安排進去。就這樣,楊一亮還敢把這棵搖錢樹踢出族譜,蘇雪真不知道有些人到底是靠什麼樣的腦子活到現在的。
蘇雪給陸修良還禮,“先生,拜托您了。”
蘇雪和陸修良進宮那陣,遇到個不怎麼欺負人的大太監都是難得,更何況像楊一清全然護着小輩的人,他們這一代對楊一清的感情都很深,這也是楊一清在道觀過得很自在的緣故。
“我常記着楊管事當年總是晚上偷偷給咱們送零嘴的樣子,”陸修良看來也是哭過的,他思量了一下,蘇雪的想法雖然極端但不是不能理解,“我會處理妥當的。”
其實太監們很講究修陰德,很少把事情做絕,但是楊家人的事情實在過分,内府之人大多都在外面供養着自己的家人,如果都像楊一清一樣最後老無所依是件他們晚上做夢都會被吓醒的事情,因此不論是給楊一清出氣,還是給内府一個信心,司禮監都要好好料理這件事。
蘇雪就是仗着有司禮監撐腰,才這麼放肆刨人家祖墳,就這樣他還覺得不爽呢。
估計是宮中換班的時間到了,來祭拜的内府之人變得多了起來,他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看得那些朝臣有些瘆得慌,連忙避讓,飯都不吃就走了。
“遼王,蕭弘辰到!”
大家都轉過頭來看着蕭弘辰走進來。
京城誰人不知遼王和蘇公公的關系,其實都好奇蕭弘辰什麼時候到呢,尤其蕭弘辰這次治水有功,受了聖上許多封賞,現下聲望正高,準備要走的朝臣又都停下了腳步。
他們除了要顧着蘇雪的權勢,更是想要結交一下這位王爺。
琴閑本想讓蕭弘辰直接入席,蕭弘辰卻做了個手勢,“我要上柱香。”
“王爺這……”
那些朝臣礙于蘇雪的身份來給上柱香就算了,這怎麼王爺也要給一個太監上香了。琴閑連忙對知賓管事去了個眼神,要他打起精神來。
蘇雪本已幹澀的眼眶又開始發燙,他直起脊背,認真給蕭弘辰還禮。
蕭弘辰上去,扶起蘇雪,“我們私下說說。”
蘇雪點了下頭,琴閑連忙跑過來跪下替代蘇雪的位置。
“你怎麼都不同我講一句就去薊州?”蕭弘辰歎口氣,“那離京城不遠,消息很快就會傳過來。”
蘇雪抿了下嘴唇,“告訴你了,你會不讓我做的。”
“所以你明知道那些事情,”蕭弘辰知道蘇雪現在情緒不好,隻能壓下自己的語調,“太沖動了。”
“司禮監會處理好的,”蘇雪給蕭弘辰說,“王爺,我不會連累你的。”
“蘇雪,”蕭弘辰眨了眨眼,“你覺得我是受你連累嗎?”
“王爺不是,”蘇雪耷拉着臉,“王爺是覺得雖然奴婢情有可原,但是手段實在太過決絕,不留餘地是會引起對方毫無顧忌的報複的,就算這些事情有司禮監擺平,但對方隻會沖着奴婢一個人,王爺擔心奴婢。”
這是把自己的話都講完了,蕭弘辰臉都憋紅了,“你既然知道……”
“王爺,有的事就是這樣,就算奴婢明白道理,但是不去做心裡是痛快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