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神秘、也不可怖,隻是人間的一個角落。
隻是一個普通的病區,裡面住着的是病人。他們生着病,但他們也是人。
是人就有千姿百态,有好人也有惡人,那并不是病帶給他們的,而是他們本身性格的底色。
不必為了好人而看高整個群體,也不必為了惡人而否認整個群體。
有些東西是無可避免的,比如對他們的控制和治療。
有些東西是可以避免的,比如額外的偏見和歧視。
不過這種不舍很快就被沖淡了,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趙辭鏡,淩塵發自内心地期待起來。
他出院時是老堯來接的,帶着為數不多的行李,和堆積成山的試題資料。
東西太多淩塵拿不動,老堯也被迫分擔了一部分。
他看着臉都綠了,估計也沒想到自己每次過來都給淩塵一點題,堆起來居然能有這麼多。
淩塵一腳踏出住院樓的大門。
門外綠樹成蔭,微風拂過臉頰和發梢,耳邊響起嗡亂蟬鳴,鼻尖嗅到青草綠葉的香氣。
回頭望去,原來那棵榕樹離二樓活動室窗口的距離是那麼近,這次他終于可以用指尖觸碰到。
隻能在活動室聽見遠遠的《蘭花草》,現在他終于在路邊看見了那輛灑水車的真容。
從來沒有覺得從地面上旋起落葉的風是這麼珍貴過,灑水車撒下一陣水霧,淩塵也沒躲,任由它兜頭蓋臉鋪滿全身。
陽光暖洋洋地流轉在全身的每個角落,正是春和景明。
淩塵回家根本不管他爹和他弟複雜的眼神,拿到手機第一時間就打開了微信。
果然有一條好友申請,隻是那頭像看着又粉又花,不太像趙辭鏡用的。
淩塵猶疑着點開。
“想看au.v+我v:xalkdhxg[/心][/色]”
這是什麼?
淩塵的眉頭不由得緊緊皺了起來,不管這是什麼,肯定不會是趙辭鏡。
他把那條好友申請拒絕掉,然後反複退出微信又點開,退出又點開。接着打開信息、聊天、通話記錄……空空蕩蕩,和他去醫院之前幾乎沒有任何區别。
越是多看一點,淩塵的心越是沉下去一分。
趙辭鏡沒有加他?
不過好在淩塵也記過趙辭鏡的号碼,既然趙辭鏡沒有加自己,他總可以主動去聯系對方。
淩塵往微信添加朋友那裡輸入了趙辭鏡的号碼,兩秒後彈出一個頁面,這回這個人的頭像是一隻奔跑着的薩摩耶,總算找對人了。
他發送了好友申請過去。
接着關上手機,翻出試卷來做題。
有筆的話做起題來輕松多了,隻是太久沒有寫字,下筆居然有些生疏。
他很快進入了狀态,以至于再次擡起頭的時候,窗外已經黑了下來。
淩塵把手機放在旁邊,有消息就會振動,但它一個下午都是安靜的。
也就是說,他的好友申請還沒有被通過。
淩塵不由得皺緊了眉,點開那條頁面,想再發送一條好友申請。
然而那個薩摩耶頭像驟然變成灰白,恢複到微信原始頭像,而他再發送好友申請出去,也變成了“發送失敗”的冷冰冰的通知。
他被拉黑了。
淩塵一顆心簡直是掉進了冰窖裡一般,他盯着那個頁面半晌,又打開了電話撥打頁面,按下号碼的指尖都在細微發抖。
“您撥打的号碼是空号,請查證後再撥……”
淩塵挂斷,細細檢查了每個數字有沒有出錯,再次撥了過去。
“您撥打的号碼是空号……”
明明沒有問題,他的記憶力不至于差到這個水平。
“您撥打的号碼是空号……”
微信、電話、企鵝,一個一個試,他所有的聯系方式都被趙辭鏡拉黑,無一例外。
那天晚上淩塵失眠了。
他看着黑暗中的天花闆,上面流動着窗簾外馬路上不時路過車輛發出的光,聽見耳邊傳來的車輪摩擦過柏油馬路的聲音。
這是在病區裡所看不見也聽不到的,病區的夜晚安靜漆黑,耳邊隻有旁人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
但在那裡可以随時觸碰到的人,他卻忽然之間再也找不到。
……
意識從海底光怪陸離的夢境中漸漸聚集、上升,浮出水面。
“醒醒,醒醒,”腦海裡聽見一道夾雜着電子混響的聲音,“醒了嗎?”
薩摩耶的眼睛緩緩睜開,看見眼前天光大亮,自己正身處趙辭鏡的房間裡。
剛才的夢境中那些憤懑的、絕望又悲傷的複雜感情在醒來後的短短幾瞬間淡了很多,以至于太過淡然,仿佛身處在虛空之中。
薩摩耶的目光太過古井無波,仿佛已經達到了與世無争的level,系統的數據都被吓得紊亂了一瞬:“你怎麼了?做個夢做得要遁入空門了?”
一念成佛了可不行,任務還要不要做了。
“……沒,”淩塵道,“好像夢到一些以前的事,但記不太清了。”
并沒有。
他記得清清楚楚,所以還是無法理解趙辭鏡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算對方在出院後的那個禮拜情緒轉變,不再受躁期的影響而喜歡自己,那也至少可以加個微信,不至于完全斷了聯系。
或者說真的就像趙辭鏡之前說過的,要麼在一起,要麼就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沒有中庸一點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