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趙辭鏡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上回還是從兩個小混混口中聽說的。
然而雖然已經給本人打電話求證過了,趙辭鏡的心還是毫無預兆地狂跳起來。
“怎麼會呢?”他說,“我給他打過電話,他人好好的呀。”
說着,手卻還是攥緊了。
潛意識告訴他蕭苟大概率沒有騙人,趙辭鏡的手心裡冷汗涔涔,仿佛有什麼東西逐漸開始不受控制。
如果說一次是意外,兩次就不像是巧合了。
仿佛上天在告訴他确實有什麼已經發生,手機裡那個人的聲音卻又說自己還在。
他所聽到的、看到的,什麼才是真實的?
“咦,你和他認識啊?”蕭苟的聲音忽然變得忽近忽遠起來,“那我聽說的估計是假的了,畢竟是小道消息,還是你的比較靠譜……你還好嗎?”
在蕭苟的眼裡,趙辭鏡忽然在原地停下,然後有些頭暈一般地扶着牆彎下腰。
仿佛頭皮都炸了起來,趙辭鏡感覺到莫名的心慌,喉嚨發緊,不住地吞咽着唾沫,整個人在七月盛夏的高溫裡墜入冰窟一般渾身發冷。
難道淩塵真的出事了?
可他明明今天還給自己打了電話。
但好像所有人都這麼說,又不像是空穴來風……
趙辭鏡腦内一片混亂,他扶着牆低下頭,試圖深呼吸穩定自己的情緒。
然而睜開眼,看到薩摩耶正擡頭擔憂地看着他,有些笨拙地伸出前爪,一下一下輕拍他的腿,帶着安撫的意味。
柔軟的肉墊按在皮膚上,有些粗糙,動作卻很輕柔。
于是趙辭鏡又冷靜下來一些,多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好像确信他還在這裡。
“沒事,”趙辭鏡扶着牆站起身,聽見自己的聲音,“走得有點累,頭暈了一下。”
蕭苟有些擔憂地看着他:“你身體沒事吧?年輕人還是要多鍛煉,别年紀輕輕得一身病……”
“……”趙辭鏡無語,“我怎麼沒發現過你有這種老媽子屬性。”
和蕭苟在路口分别後,趙辭鏡立刻拿出手機,給淩塵打電話。
“喂?”趙辭鏡聽見對面傳來聲音,“怎麼不說話?有事嗎?”
按理來說,聽見淩塵的聲音趙辭鏡就應該安心下來。
然而事實上并沒有,趙辭鏡發現自己的手還是在不可抑制地發抖。
“沒事,”他說,“……我有點想你。”
薩摩耶蹲在他腳邊偷聽牆角,快要氣瘋了。
這說的都是什麼……但又沒法忍住不聽!
還有,剛才趙辭鏡說和自己打過電話是什麼意思,接電話的人是誰?
他爹還是他弟?
都和趙辭鏡說什麼了?
說自己沒事嗎?
薩摩耶急得團團轉,又什麼都做不了。
另一邊,趙辭鏡對着電話裡的“淩塵”說:“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你為了救一個小女孩,被大貨車給撞死了。”
“夢都是反的,”“淩塵”道,“我現在活得好好的呢。”
“但我還是擔心……”
“如果我死了,我是說如果,”“淩塵”的聲音分外溫柔,卻仿佛在趙辭鏡的耳邊炸開,“你會陪着我一起去死嗎?”
說完後,電話沉默兩秒。
趙辭鏡仿佛被這句話吓呆了,半晌沒有出聲,對面“淩塵”似乎對他的沉默有所不滿:“你連這種問題都要猶豫嗎?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不是,喜歡的,”趙辭鏡立刻否認,然後才慢吞吞地說:“應該會吧……但媽媽會傷心的,所以你不要死。”
“太晚了。”電話那頭,“淩塵”仿佛笑了一聲。
趙辭鏡的心猛地一空。
他聽到耳邊傳來從樓頂飛速下落的風聲,夾雜着路人的驚呼聲呼嘯而過,然後是劇烈的撞擊聲。周邊小孩被吓到尖叫哭喊的聲音,還有骨頭的碎裂聲、内髒和血肉的擠壓聲。
聲音很雜很亂,但落在趙辭鏡耳中,卻變成了一道長長的、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耳鳴。
尖銳又刺耳,趙辭鏡站在原地拿着手機,眼中一片茫然。
……死了?
這種猜想令他頓時恐慌起來,趙辭鏡聽見自己牙關咯吱咯吱打顫的聲音,幾乎震得他的頭骨都在生疼,卻怎麼也無法停下。
他的意識已經被幻覺攪動得過于混亂,以至于沒有發現,這段手機裡的聲音太過突兀了。
情緒的轉變也會受到突發事件的影響,趙辭鏡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現在的想法已經開始變得過于極端和悲觀。
此刻一人一狗已經走到天橋上,趙辭鏡的眼神沒有焦點,空空地落向橋下川流不息的車流。
下午的尾巴已經過去,天幕中暗暗垂着一輪血色的夕陽。
餘晖撒在下班高峰期歸家的人們身上,正是一天之中最為輕松愉快的時刻。
趙辭鏡站在橋上,低頭看着。
手機裡已經恢複了徹底的安靜,那邊再沒有傳來一絲聲音。
呼吸沒有,心跳也沒有。
……他好像真的已經死了。
絕望和驚惶過了頭後,趙辭鏡的心裡已經沒有任何情緒了。變得太空,以至于被虛無填滿。
耳鳴占據了他的整個世界,使他聽不見薩摩耶發現不對後發了瘋一般的吠叫。
淩塵簡直要瘋了:“他又怎麼了?電話那邊那個人絕對有問題,怎麼打個電話就又這樣了?!”
“先趕緊救人,等回去後再搞清楚這事兒,”系統也很着急,“消防犬,快上!”
薩摩耶悍勇地撲了上去,在趙辭鏡打算擡腿翻越欄杆的前一刻把他撲倒在地上。
帶着他墜地的時候卸了力,又用自己的身體墊了一下。
趙辭鏡沒有受傷,似乎對狗狗阻止自己這事有些懵,爬起來還想繼續,薩摩耶卻用自己的身體重重壓住了他。
大薩臨頭,趙辭鏡一時無法起身。
一人一狗就這麼僵着,直到趙辭鏡确實冷靜了一些。
在抑郁發作中,自殺沖動實際上是一陣一陣的。
據統計,80%嘗試過自.殺的人從産生強烈沖動到實施行動,時間不會超過一小時,而在度過這個峰值後痛苦感會大幅下降,沖動也會緩解很多。
趙辭鏡坐在原地,似乎終于冷靜下來一點,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薩摩耶,才感覺到一陣遲來的後怕。
如果剛才真的跳下去了,就再也摸不到它了。
随着情緒逐漸穩定,理智也回籠很多。
趙辭鏡想起剛才那通電話感覺不太對勁,細想之下每個聲音都有些刻意,他想再打個電話過去确認一下,又不敢點開手機。
害怕真的看到那樣的消息。
不過他最終還是撥了過去,“淩塵”的聲音傳了出來:“怎麼了?”
趙辭鏡這才聽見自己心髒重重放下的聲音,喉嚨卻還是發緊:“……剛才你那邊是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