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即一開始還以為是氣話,但也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這些年來他們不論多生氣,也沒有拿這種事威脅過對方。
後來,他發現郁岚是認真的。
江若即不理解,他試圖挽回過,但郁岚的表現很堅決。
最後,他們還是分開了。
郁岚回到魚尾市,江若即則留在了北城,很長時間沒有再聯系過。
再次見面就是在二院。
郁岚沒有想到江若即最後還是被這些事深刻影響,以至于走上他的老路。
在二院看見江若即的那一眼,他滿心滿眼隻有心疼和無盡的愧疚。
他已經盡力規避對江若即的傷害,可最終還是走向了這種結局。
江若即卻笑着安慰他,說自己終于能體會到當年郁岚的感受,再也不會說出那些自以為平常,實際上卻傷人的話語。
……可郁岚甯願不要這樣。
江若即不應該知道這些。
他就該永遠那樣陽光燦爛,永遠充滿熱情,永遠認真生活。
抑郁、消極……這些字眼都不該和他扯上關系。
他不該變成這樣的。
況且,明明江若即自己也過得不好,卻又要他安慰自己。
就像當年,失去父親的郁岚趴在江若即的肩窩裡哭一樣。
他們像兩隻遍體鱗傷的棄犬,在漫天暴雨中互相遮擋擁抱、舔舐取暖,明明其中一隻也傷得厲害,仍舊忍着痛溫柔地将另一隻的毛舔順。
那隻小的躲在大的身下,也想叫它抛下自己生活得更好,又恐懼真的被抛下。
這些事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他倆複合了。
也說不準是好處還是壞處。
再後來,他們出院後,再次分開在祖國南北,很少再見面。
最後,就到了今天。
郁岚有些神經質地反問自己,為什麼這麼多天,明明對江若即的異常有所感覺,自己卻沒想着直接去看一看?
如果他去了,江若即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如果他向江若即保證,就算他沒有工作、甚至什麼都沒有,他也會一如當年地愛他,江若即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如果他當初再早一點和江若即分手,他是不是就不會受到自己的影響了?
如果他後來沒有選擇和江若即複合……不,如果他一開始就沒有和江若即在一起,他就不會因為自己的原因患上抑郁了,也不會因為抑郁被辭退工作。
那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如果他從來就沒有認識過江若即,是不是就不會害他一個這麼好的人去死?
如果……
郁岚的嘴唇神經質地顫抖着,他的指甲深深地陷進手心的肉裡,把手心抓出血來。
耳旁趙辭鏡似乎在焦急地說着什麼,可他根本什麼都聽不清。
趙辭鏡拿來濕巾和棉簽,強硬地掰開郁岚的手,把他手上的血痕擦幹。
……可有的東西能擦幹,有的則不能。
和趙辭鏡所擔心的不同,郁岚沒有倒下,那天的夜晚似乎隻是個意外,第二天他看起來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隻是眼睛有點腫。
江若即的葬禮結束後,郁岚把他的骨灰帶回了魚尾市,和他的母親葬在一起。
當安置好一切後,郁岚也隻是對着碑上的相片行了片刻注目禮,然後轉身離開,連頭都沒有回。
誰也沒想到,他晚上會偷偷一個人回到墓園。
第二天,郁岚被發現昏迷着倚在那塊墓碑旁。
手腕幾乎被他自己割開一半,身體裡的血流空了,他的臉色白得像紙,流出的血将石碑方圓幾十公分的土都染成了暗紅色。
郁岚是真的對自己下了狠手。
對于一個以鋼琴為生的人,割開手腕不僅意味着求死,也意味着不管最後會不會被救回來,他的手都廢了。
……
這件事對趙辭鏡的影響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大。
或者說,它像是一把刀,将趙辭鏡的某種幻想從中劃破。
他終于意識到,在自己過分樂觀的情緒掩蓋之下,他的所作所為會導緻怎樣血淋淋的後果。
就連江若即那樣的人都會被郁岚的病影響……
那淩塵呢?
他會不會變成下一個江若即?
親近之人患病對旁人的影響,趙辭鏡是切身體會過的。
當年的趙歸幾乎毀了他們整個家,改變了周女士和趙辭鏡的人生,周女士到現在都不能說對他完全沒有恨意。
趙歸本不是個多壞的人,但無論他本心多不壞,給旁人造成的痛苦卻客觀存在。
現在,郁岚和江若即也落到了這樣的地步。
郁岚喃喃的自言自語還在耳邊回響,他悔恨自己當初不應該和江若即在一起,他不想江若即因為他變成這樣,他隻想要他活着。
他痛苦不已、日複一日地悔恨,但再怎麼悔恨也沒有機會改變這既定的結局。
……但趙辭鏡還有。
淩塵現在還好好的,他們現在還好好的。
但以後呢?
也許一日兩日不會發生什麼,那經年累月呢?
他如何能保證淩塵永遠不會被自己影響到?
人之間潛移默化的影響是緻命的。
淩塵有多小的可能性,會是那個不受影響的幸運兒?
趙辭鏡無法回答這些問題。
郁岚才剛出院沒幾周,就又被送回了二院。
而淩塵在他被送進醫院的半小時前剛剛出院,和郁岚正好錯過。
趙辭鏡沒有去二院看郁岚。
他獨自去了陵園。
站在江若即的墓碑面前,他拿着手機,抖着手将淩塵的聯系方式一條一條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