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過來的藏馬想把對方扶起來,五條悟卻賴在他身上反方向使力。
藏馬瞬間聯想到了那些為了讓父母買玩具,躺在地上撒潑打滾的人類幼崽。
這個聯想毫無根據,對于活了千年的妖狐來說自己作為人類的幼年期過于短暫,有關于此的記憶也過于遙遠,他恍惚了一下,忍俊不禁地蹲下來看着五條悟。
五條悟半躺半靠,問道:“在想什麼?”
藏馬說:“沒什麼。”
他想了想,又意有所指地補充道:“發現自己搞錯一些事情。”
瘋狂而克制。五條悟是個神奇的人類,這樣的家夥自己第一眼怎麼會認定是極端份子的,到底是他僞裝的太好,還是他足夠自我約束?
五條悟“欸”了一聲,又問:“搞錯了什麼?能解決嗎?”
藏馬沉默了片刻,也沒有再看五條悟,冷靜說:“大概吧。”
五條悟猛然坐了起來:“藏馬真是不夠坦誠,不過我還是很喜歡你。”
“?”藏馬歪頭,“什麼?”
他們靠得有些近,妖怪的感知中甚至能聽到對方的心跳和呼吸聲,這種敏銳的感知讓藏馬有一些空白。
他突然回憶起了在婆婆寺院的那個夜晚,那種不對勁的情緒刹那間湧現出來,刺激着神經末梢發出微微的戰栗,他很想摸出野生蒼,但他的本能告訴他不要動,維持着半蹲半跪的姿勢凝視着五條悟。
五條悟卻輕松極了。他有着出色的相貌,蔚藍色的瞳孔在昏暗的燈光中顯得耀眼而璀璨,銀白色的頭發也在這樣的氛圍裡染上了一抹橙色,加上微微的濕意,流露出清爽又淩厲的美感。
這是一個站在人類群體頂端的男性,他不僅擁有出色的相貌,還有着足以自稱最強的實力,這是藏馬迄今為止從未遇到過的類型。
五條悟笑吟吟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很喜歡你。”
他甚至微微欠了欠身子,點了一下頭,然後一臉期待地看着藏馬錯愕的表情,猶如惡作劇得逞後的孩童一般,露出一點善意的狡黠和隐隐的期許,他的瞳孔中全是藏馬的倒影。
藏馬終于知道那種不對勁是怎麼回事了。
妖狐是生而美麗的物種,在妖狐的審美裡對美麗的事物會多一些寬容,五條悟完美地符合“美麗的事物”這個描述,但嚴格來講,他不是藏馬理性判斷下會喜歡的那種類型。
藏馬不喜歡太聰明的、不喜歡話太多的、也不喜歡理想主義者。
而五條悟非常聰明、話也很多、還是個隐藏得很深的理想主義者。
理論上來講,藏馬不會喜歡五條悟,他更喜歡的是浦飯幽助、飛影、桑原和真那樣的。浦飯幽助雖然也是個理想主義者,但他是個笨蛋、也沒那麼極端;飛影話很少而且特别容易被戲弄,逗起來非常好玩;桑原和真沒那麼漂亮,但勤懇執着又不那麼固執,靈魂強度遠勝于一般人。
然而……
盡管有這樣那樣的理性思考,在五條悟說出喜歡的那個刹那,藏馬油然而生一種後悔與難過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感情,并且迅速地分辨出從胸口湧現出來的酸澀和欣喜是什麼。
他垂下眼眸,聽到自己的心跳。他想道,我完了。
愛情是要命的東西,不能有任何背叛與陷害,也不應該有隐瞞和欺騙。
為什麼會這樣?
是怎麼演變成現在這種局面的?
我到底在做什麼?
幾乎在短短一秒的時間裡,他複盤了自己從認識五條悟開始的每個細節,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用盡可能冷靜地口吻問道:“你喜歡我?”
這句話不像是質疑,語氣裡的慌張被五條悟捕捉到,他毫不猶豫地滿嘴跑火車:“是啊是啊,我對你一見鐘情哦,是一見鐘情。”
藏馬道:“這是人類才有的情感,可我是妖怪。”
五條悟言之鑿鑿地反駁:“錯了吧,這是生物都會有的。”
藏馬抿緊嘴唇,他所有的表情和肢體都與平時無異,甚至連呼吸和心跳都毫無改變,整個人看上去充斥着冷漠和堅硬,但六眼卻察覺到他隐藏在平靜外表之下的緊張。
這樣的藏馬從來沒有見過,完美的外殼被撬開一條縫隙,五條悟決定步步緊逼。
“沒錯哦,不是誤會,你也沒有聽錯,更不用思考怎麼岔開話題。”五條悟堵住藏馬所有的後路,然後放開扯着的衣角,改為去拉藏馬的手,“是表白哦,表·白。”
他已經知道了藏馬的弱點,也知道直球攻擊更能打的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五條悟就像是拿着通關攻略的玩家,毫不費力地走到了最終關卡。
藏馬就這麼看着五條悟,他克制着自己的僞裝不要潰散,連喉結都沒敢滾動一下,一隻手被五條悟拉着,另一隻手自然垂在身側,用盡全力保持松散的狀态。
他問道:“為什麼?”
五條悟反問:“什麼為什麼?”
五條悟仰起頭,廊外的月光灑了進來映在他的臉上,讓這張本就出色的臉龐顯得更加朦胧缱绻,當他含笑注視着别人的時候,沒人能懷疑他的認真。
藏馬逐漸冷靜下來:“我是妖怪。”
這問題解釋起來有些複雜,藏馬起了個頭又停了下來,試圖整理一下思緒,但五條悟絲毫不認為這是什麼關鍵問題。
“陳詞濫調诶,浦飯幽助血統意義上的母親不就是人類嗎?”五條悟用力拉了一下藏馬,讓對方也坐了下來,這樣他就不用仰頭了。
藏馬順勢坐下,他試圖回憶當時是在什麼情況下提起浦飯幽助的身世的,越想越有一絲懷疑,不禁飽含質疑地看了一眼五條悟,五條悟大大方方地讓他看。
“我是說,你怎麼會喜歡上我?”藏馬問得很不确定。
“欸?為什麼這麼說?”
藏馬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你有交往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