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序、還有他的妹妹顔與梵都是美人,毫無疑問這裡面有一半的基因都來自佟夫人,但比起顔序那種漂亮得近乎帶上了攻擊性的長相,佟夫人面相更柔和。
歲月從不敗美人,她臉上的每條細紋都恰到好處地和她的五官和解了,反而增添了一層柔和的光暈與韻味。
可是我剛醒就見到顔序媽媽這件事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魏長黎無力地思索着,他自己父母走得都早,親哥是個明裡寵暗裡防的大壞蛋,所以他與長輩相處的經驗很稀缺。
就他現在這個狀态,他甯願顔序把米娅留在這裡,也比留一位溫柔知性的伯母大人好多了啊啊……
媽的,我好像還破相了。
魏長黎心塞地想着,暗自将自己的印象分從零分扣到了負分。
大約一刻鐘後,卧室裡閉合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間隙,魏長黎耳朵豎起來,趕緊又把眼睛閉上,勉強把頭别到一邊去,裝死不看他。
顔序走了進來。
他身上那股常常帶着的昙花香氣被一股更濃郁并且清苦的藥味掩蓋住了,魏長黎的鼻翼小動物一樣動了動,還是沒理對方。
顔序遠遠地在入室的走廊處站了會兒,直到讓自己胸腔中那顆瘋狂跳動、将肋骨撞得生疼的心髒平緩到正常的起搏區間,才在床邊坐下,用手克制地碰了碰對方的指尖。
魏長黎對于自己一睜眼見到的不是顔序這件事還是有點在意的。
他也算不上有多生氣或者不滿,頂多是有點酸澀,還有幾分萦繞不散的憂愁。
顔序按了按他的指腹,動作輕極了,宛若對待一座心尖上易碎的玉觀音,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碰碎了他。
魏長黎總共沒堅持多久就放松了指根,任對方握住他,十指交纏在一起,體溫無聲着傳遞體溫。
他張開眼,眼底浮出一點委屈,眼眶也變得紅彤彤的。
剛剛尚可忍受的疼痛現在好像都不能忍受了,曾經沒放在眼裡的兇神惡煞也變得可怖和後怕了,魏長黎眉毛皺着,像是受了天大不公的孩子想要告狀,卻因為帶着呼吸機的緣故,說不出話。
“疼是不是?”顔序低聲問,手指輕撫他的眉心,整顆心都快被攥出了血。
魏長黎的眼淚忽然開始簌簌地落。
顔序目光深不見底,他捧着魏長黎的手,在他手腕上落下一個又一個吻,一遍一遍對他說“别哭”和“别害怕”。
魏長黎抽着自己的鼻子,眼淚“啪嗒啪嗒”地流着,直到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樣子好像有點太不争氣了,于是用力把眼淚憋回去一點,回握住顔序的手指。
其實他還有很多話相對顔序說,并且想問很多為什麼。
比如為什麼出個差會瘦這麼多,為什麼一身清苦的藥味,為什麼握着他的手指在顫,為什麼臉色白得和他這個在鬼門關前幾日遊的重症病患相差無幾……
佟夫人所說的“休息”,真的是簡單的睡覺嗎?
但現在的魏長黎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隻好用盡全身力氣他起了自己的胳膊,朝愛人指了指自己臉上煩人礙事的氧氣面罩,眼神折射着窗外的一點雪光。
顔序用指尖揩去了他眼尾的淚珠,應他的意短暫地摘下了那個面罩,俯下身,在他的嘴唇上碰了碰。
離開了用來維持呼吸的儀器,魏長黎感覺到胸腔開始受到擠壓、感受到缺氧、瞳孔開始渙散并且心跳也逐漸加快——但他并不覺得害怕,甚至有點興奮。
他有些迷離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深深凝望着那雙深邃的眼睛,體驗着嘴唇上溫柔的觸感,近乎滿足地笑了笑。
他忽然費力地叫了聲:“顔序。”
魏長黎好像僅僅是想要單純的、沒有任何意味的叫他一聲,随後就如同一隻倦栖的鳥終于回歸溫暖的巢穴,再一次昏暗地沉睡過去。
……
後來魏長黎常常陷入一種時夢時醒、狀态時好時壞的境地之中,等他的身體真正穩定下來、并且能在人力或者器械的輔助下從床上下來給小貓喂糧鏟屎的時候,别說新年,連江岸的桃花都開得差不多了。
人在病中悶久了都有出去透氣的想法,魏長黎自然也是,可惜傷筋動骨一百天,他自己想出去溜的難度系數比較高,隻能求着顔序推輪椅帶他出去放風。
然而甯城不知哪陣風刮得不對,忽然時興起一場流感,不少人都不幸中招,還上了新聞,顔序自他受傷以後小心得幾乎有點過分,以“抵抗力弱”多次駁回了他的申請。
魏長黎氣得捶床,抱着顔序的胳膊亂啃,但啃着啃着不知怎麼就變了味,有些見鬼的暧昧念頭如春天滋出的嫩芽開始抽絲冒頭,并越發不可收拾。
然而正當他勾着顔序的領帶并不懷好意地在他身上使壞的時候,煲了參湯并親自送貨上門的佟夫人恰好溫柔款款地推門進來。
“啪嗒”一聲,那個顔家祖傳了600多年的朱漆小食盒凄慘地掉在了地上。
空氣忽然寂靜了。
佟夫人其實在來之前是給顔序發過消息的,隻不過消息孤零零地輸送過來就沒有了回聲,她還以為顔序有工作在忙,家裡隻剩魏長黎一個小可憐孤伶伶地在病床上躺着——
然而此時,她看着連繃帶都沒拆全的魏長黎以及衣衫不整的顔序,眼底微震,還以為自己出了幻覺。
于是佟夫人退出去一秒,深呼一口氣又重新進來,結果眼前的景象沒有任何變化,一向溫文爾雅的女士終于如陶瓷裂開一道縫隙,顫顫巍巍地轉向顔序:
“你在對小黎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