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黎想了很久,聲音輕得如一聲呓語:“沒什麼,就是麻煩告訴他……我在等他回家。”
挂斷電話後,空氣比剛剛還要安靜了。
這種靜谧并不安甯,反而像是老電影中暴風海嘯拍碎石礁那一瞬間的定格,表面靜止,實際已然山崩玉碎。
魏長黎在這偌大的空寂的屋子裡待着,感覺胸口發悶,幾乎喘不上來氣。
于是他決定趁顔序尚未回來時到外面透透風,以期自己震蕩的思緒能平靜一些。
他從放米娅貓咪用具的房間裡拿了幾盒它長大後不再吃的幼貓罐頭,又準備了一些貓糧,準備帶到附近的流浪貓投喂點給剛在春天裡誕生的小貓分分。
說來也巧,這地方還是翟幄推薦的那個喂流浪貓的點位,離他舊城租屋着實是遠,但距離顔序這棟房子卻不到三公裡,他痊愈後和翟幄一起來過,後來偶爾也會獨行。
春日午後的光線明媚卻柔和,暖風一吹幾棵盛開的櫻樹花枝微微地抖着,粉白色的花瓣片片飄零,在地上舞起一團漩渦。
魏長黎越過小徑走進樹下,幾隻懶洋洋的大貓憑氣流的變化晃了晃耳朵,用那被陽光照得玻璃般的眼珠看了看來人,又揣着爪子繼續卧倒,顯然被喂熟了,完全不畏人。
這地方的貓和當年魏長黎大學宿舍樓下的那幾隻體型差不多,基本半挂起步,還有亟待減肥的重量級選手,他不常喂這些大貓,專門追着體型細弱、瘦骨伶仃的新來貓咪喂。
魏長黎在一個相對偏遠的貓房前蹲下,把貓糧放在地上,不一會兒一隻綠眼睛的三花娘娘在貓屋前探出來,用濕潤的鼻尖嗅了嗅。
它剛生過小貓,體型還未完全恢複,并且性格格外警惕,觀察了足足有五分鐘才挪動了身體,跑到了魏長黎跟前享用起來。
貓媽媽一動,那些藏在貓屋深處的小鼻嘎們也就顫顫巍巍翹着尾巴出來了,有隻膽大的還扒着魏長黎的手聞了聞。
他上次來的時候這些長得和小貓公式一模一樣的幼崽們還沒睜眼,這會兒倒都睜開了,體型也比之前大了些,或許是因為經常有人來照顧的緣故,這一窩很幸運地沒有夭折的。
魏長黎開了幼貓專用的罐頭放在它們面前,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幼崽貓貓頭,正在吃貓糧的三花立刻朝他龇了龇牙,喉嚨發出低沉的“嘶嘶”聲,一副戒備的姿态。
他隻好忍住自己的手欠,拿出手機給它們拍照。
作為一個資深貓控,魏長黎一連拍了十幾張,他從後往前一張一張欣賞過去,唇邊先是揚着一點笑,但很快被傷感熨平了。
他相冊裡有太多米修曾經的照片了。
自從那次風雪過境,那種小貓再也不會回來的預感始終在魏長黎的心中揮之不去,他說不上來為什麼,并且會刻意回避這種想法,隻當米修回歸原野,追逐每一隻小狸花都會向往的自由去了。
可他又怎麼可能不在意,怎麼可能不難過。
在家中的時候他和顔序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兩個人都不再提米修的存在……但魏長黎有次偷翻止疼片的時候不小心抖出一疊打印出來的照片,裡面都是他最近拍的和米娅的合照,但是比妹妹貓大一号的米修也在。
毫無疑問這是房屋的另一個主人打印的,并且洗之前麻煩店老闆把曾經的米修從舊圖中摳出來,再添加到新的合照裡。
對于一個理科出身,常年和各種生命的誕生和消失打交道的人來說,這種行為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連魏長黎都不能理解顔序為什麼這麼做,可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呼吸還是停了一拍。
他們都在想它。
此時,魏長黎半蹲着看着眼前的小貓,希望在世界的某一處,也有一個溫吞良善的好心人這樣對待米修。
等着小貓吃得差不多後,魏長黎把空罐頭扔進垃圾桶裡,又給貓媽媽撒了一把貓糧,起身彈落肩頭的落花,緩步離開。
回到家時還不到日落,他本以為顔序不會這麼早回來,卻看到一個人靠在沙發上。
是顔序。
魏長黎放緩腳步,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看到男人的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着,或許是折騰了一天精力透支,倚在沙發上便睡了過去。
即使在睡夢中,顔序的眉心依然蹙着,仿佛化不開的一道川,有滔滔心緒從中間流過。
魏長黎呼出口氣,俯下身去撫摸他的眉宇,又低頭用嘴唇碰了下。
他不願吵醒對方,正準備上樓拿條毯子,沙發上的人眼睛卻無聲睜開了,冰冷的掌心貼着魏長黎的虎口劃過,緩緩地握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