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的相遇和離别,常常沒有一個确切的節點,楊樂微以為那天是掀開了畫布的一角,沒想到确變成了一個未曾宣之于口的再見。
那輛豪車,算是他十七年人生中的一道,至關重要的轉折點。
梧桐樹樹葉的縫隙透射過陽光,在那之後的記憶總是異常刻骨銘心。
平時他就總是睡不着覺,現在回到家裡更是閉上眼睛,就是花刺兒捂着傷口,渾身抽搐的樣子。
男孩的嘴角溢出鮮血,身上的鮮紅侵染着衣料,明明當時因為心髒絞痛,根本就沒仔細觀察過花刺兒的樣子,可他身上的細節,臉上的汗水,從未停止攻擊楊樂微。
他一直在等着,等着派出所調查出什麼,或者等着債務讨上門,想象着哪一天能從天而降些錢财,讓他擺脫這樣的痛苦。
事實上,花刺兒帶給他的失魂落魄,同楊正的打罵,以及對齊岸的躲避和抗拒,歸根結底,隻是因為沒錢而已。
天上的星星多了幾顆,地上的人兒萬家燈火。
說起來,那天之後,他也再也沒有見過齊岸了。
吳警官說,花刺兒的家屬不要他的賠償金了,法院最後下的判決結果寫的也很清楚,而且不過半個月,又聽說了他轉院去北京的消息,不知道是嚴重了,還是症狀緩輕了。
總之這家人,一走就是一兩年,他詢問過花刺兒以前的小弟們,走訪回到他以前的家,結果等待自己的,隻有空空如也的房子,和累月無人居住的空曠。
至于齊岸...
他們更是連個聯系方式都沒有存的關系,如果不是對方有一個喜歡到不急麻煩的小女朋友,估計後來的見面以及言語,都不過楊樂微的幻覺。
楊樂微坐在教室裡,籌備着馬上就要到來的一模,南城的春夏秋冬不分明,春夏秋都是毫不吝啬的炎熱。
汗水挂在後脖頸,可是白T恤的校服,卻總是洗的很幹淨。
寫下齊岸名字的時候,他甚至不知道這兩個字,到底怎麼寫。
他也向身邊的同學打聽過,甚至收複了花刺兒以前那些現在流離失所的小弟們,幫自己去打聽有關“齊岸”這個人的消息。
可是得到的結果,總是聊勝于無。
他常常會想,齊岸這個人真的存在嗎?還是他意念想象出來的一個馬裡奧?歸根到底,是因為他渴望有這樣一個人理解自己,支持自己?
可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是一朝一夕的改變的,盡管他總在懷疑,甚至當成是夢一樣,還是有許多人的存在,提醒着他,或許那段記憶并不是你的妄想。
是曾經真的有一個人,你應該把他當成你的朋友。
一模考試定在三月份,也是這個學期,他才在學校待的久了些,可也正是待的時間更久了,他才越不适應。
原本生活很平靜,大家對他也很好。
人總是會對長得乖巧好看的人,網開一面,楊樂微就是一個例子。
再加上總是請假不來學校,成績還好,家裡的情況又比較複雜,所以校領導前兩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暗地裡幫他申請了不少助學金。
楊樂微的存在總是有一些強大的神秘色彩。
他其實是想要解釋的,但實在懶得開口,一方面是不想費盡口舌去講述自己的不幸,以獲得什麼微不足道的同情;另一方面則是,不論是齊岸還是劉輕,都因為他...
才不幸的。
他往常習慣了,不論是同學的打聽,還是什麼好奇的關切,他是個太敏感的人,完全可以感知到。
可是這次不一樣,這次回來之後,他分明感覺盯着自己的人變多了,甚至明目張膽了,更有甚者,下課站在教室門口小心翼翼地圍觀他。
楊樂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感覺隐隐不安,而且他知道,這種不安,是大廈将傾的前兆。
果不其然...
“楊樂微,跟我出來一趟。”
安靜的教室裡,筆“啪”的一聲摔在了桌在上。
楊樂微擡起頭,看着門口的班主任老師,殊不知,衣襟上早已濕透了一半。
他站起身,感覺周圍有視線惴惴不安的落在自己身上,想順手把帽子扣在頭上,才恍然意識到,校服沒有自帶的帽子。
楊樂微抿了抿嘴,面色如常的走向了班主任老師。
“老師。”
“把門關一下,我有點事情想問問你。”
老班從來沒有在和他談話的時候,下意識不讓别人聽到過。
他是老師的驕傲,是這一級鼎鼎有名的好學生,是學校的種子選手,升學最容易考到全市第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