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彌這樣藏頭藏尾估計是還未确定他的身份,或者是猜到了但有心作弄他,不管是哪一種,不知為何,顧西北都松了一口氣,好像隻要是沈彌,那他的安全就無需擔心。
他沒有回答沈彌的話,反而大着膽子向後看去。身後的人好像沒想到這人被劍架在脖子上,還敢亂看,随即用刀柄從身後抵住了顧西北的腰窩。
“别動!再動就殺了你!”
顧西北扭過頭瞥到的是一張青銅面铠,半邊青面獠牙的旱魃咧着嘴,其上斑斑的血迹好似被雨水打濕,正順着尖牙往下滴,随着天邊那一道雷光照亮雨夜,此時這樣的場景顯得格外令人驚懼。
雖然他已經将來人猜的八九不離十,可這樣的沈彌他卻是第一次見,好似地獄裡的惡鬼長着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吃入腹。在某一瞬間他甚至覺得以往在衆人面前那個雌雄莫辨,眼含悲憫的沈彌隻是一層畫皮,這猙獰可怖的怪物才是她真身的外化。
“阿彌?”
這種想法隻存在了一瞬,那點心底的恐懼便就散去。他知道在玄同觀那夜,自己見的才是真正的沈彌,無論她再用何種可憎的外殼包裹自己,她還是那個會緊緊抱着他,輕輕喊冷的阿彌。
身後的人聽見他喚,卻還是未放下手中的劍,隻是繞到他身前,逼視着他的眼睛。
“你來這裡做什麼?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今日沈彌要做的事本與顧西北無關,剛剛看到這個在京郊樹林裡還穿着狐毛鶴氅的騷包男,她一眼就認出了他。除了這人,再沒有誰還會想管她的閑事,也不會冒着風險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顧西北沒有回答沈彌的話,隻是又往前邁了一步,從大氅下伸出冰涼的雙手取下了沈彌臉上的面铠。
沾着血水如同寒冰一樣的面铠之下果然是那個眉目如畫的少年。面铠内側帶着暖意,應是沈彌吐息間殘留的餘溫。
她沒有制止顧西北的動作,隻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神裡有些懊惱,卻難得地沒有出聲責怪。
“我來勸你……怕是勸不住的。
那我便來助你。”
顧西北說着取下了覆在頭上的兜帽,細密的雨簾被驚雷劈開,沈彌也終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他還是如往常一樣眸光沉靜,氣質矜貴,即使漫天的大雨将他劈頭蓋臉地澆了個透,他還是一副風度翩翩佳公子的好模樣。
沈彌此刻與他離的極近,顧西北卻好似毫無所覺。他在看她,甚至嫌這雨幕太礙事,還往前又進一步,緊緊地盯着她。
雖然他們最近聯系頻繁,但其實這才是自洞章山一夜後第一次見。
雨水卷着泥沙在林間撲簌,帶起令人不适的土腥氣,沈彌卻聞見了那晚在他懷中沾染的蘭麝香氣。
玄同觀的小室之中,沈彌那時已有些意識不清,但她還記得顧西北的懷抱,兩人緊密地貼合沒有一點縫隙。他身上的香氣受到逐漸升高的體溫催化,侵略性地湧入她的鼻腔,讓她在逐漸窒息的暗影裡找到一絲清明。
沈彌想到這裡,又看着眼前神色真摯的顧西北,不免有些臉熱,往後退了兩步收回劍,用刀柄戳了戳他的腰,示意他也保持距離。
顧西北發覺沈彌臉紅,也回想起玄同觀中發生的事情,突然莫名也有些語塞,不知道該不該對之前的唐突緻歉,又不想讓當下的情形更為尴尬。
正在這時,一道清朗明澈的少年聲音傳來
“你是何人!怎的好生無禮!
快離阿彌遠些,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沈天賜聽沈彌的吩咐帶着伏叔藏身,不過一會兒就看到幾人,來到他們剛剛議事之地探查。接着那個看打扮像是主子的就落了單,沈彌便現身和他周旋。
誰知兩人說着說着,那人忽然欺身上前摘掉了沈彌的面铠,連自己脖子架着的劍都不顧,真是個色膽包天的浪蕩子!
沈天賜奪過沈彌手上的劍,挽了個劍花就指向顧西北的胸口。
剛剛沈彌為隐藏身份,專門抽出沈天賜的随身佩劍來用,沒想到還是一下子就被顧西北認了出來,她不免有些懊惱。
此刻沈彌看着天賜拿劍指着顧西北,她也就沒再出聲,隻等着看他如何介紹自己的身份。
“在下顧西北,和阿彌雖然相識不久,但稱得上一聲至交好友!”
說着顧西北便大步走上前,掀開了沈彌的左手袖子,漏出一隻鑲金綴玉的袖箭,轉身走到右側又掀開她腰間的皮甲,露出一塊繡金穿寶的護腰。
“這個,還有這個,你再去沈彌房中瞧瞧,多少古玩字畫,機巧擺件,那都是我送的!
你說,我和阿彌是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