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人,唯獨在槐蔭城碰了釘子。”說到此處,江洗不由莞爾,“他想要一場轟轟烈烈,大到分不清是雪還是花,能将整座城籠罩的花雨,便去找槐夢,和槐夢交換名姓,做了朋友。”
“偏偏槐夢無論如何也不肯在開花這件事上松口,弄得他回來後大醉三天,郁悶了好久,還問我們說自己年少英才,比時度強上整整那麼多,就算不值得移情别戀,難道還不值得一場花雨嗎?”
槐妖現身時确實說過,欠故人一場花雨,會給故人情面。
想來他們當年的關系應該相當不錯。
隻是硯蓮生實在沒想到,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北溟劍尊,年少時居然也這麼輕狂過。
“他當時說與我們聽,不過是為了消除酒後郁悶,也不止提醒過一次此事勿要宣揚。”
江洗又是一聲長歎,開始懊悔,“……我怎麼就不小心漏給了你們。”
肯定是因為旁邊有個來讨債的小祖宗,他才習慣性沒把硯蓮生也當外人。
“前輩要是不放心的話,我可以現在就立誓。”
硯蓮生抿唇,突然有點羞愧之前的隐瞞。
和鑄劍師相比,他不夠坦誠。
“其實剛才……”
“——戀慕,說明什麼?”
李聽眠終于放棄了和傳音術搏鬥。
少女有些冷的調子劃破空氣。
她語氣裡有一種平靜的困惑,硯蓮生和江洗齊齊被她問住。
“槐蔭城不僅是他們結識的地方,更是時度真君存在過的證據。”
江洗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和一個沒開情竅,比木頭還木頭的劍修解釋情愛的力量。
她畢竟還很小。
“隻要這座城在一天,仙人建城的傳說就會被記得一天,這是一種……愛屋及烏。”
鑄劍師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硯蓮生。
他很難想到有關愛屋及烏的具體形容。
“愛屋及烏,有點像李姑娘你喜歡劍,所以才想學禦劍術。”
硯蓮生斟酌,“但比程度禦劍術還要更深。”
——而她會選劍。
李聽眠想。
“所以,槐蔭城不重要。”
她的語氣沒有變化,“既然不重要,就不能說,槐妖不會害槐蔭城。”
“……”
江洗和她講不通,更想不通。
到底怎麼樣的思考方式,才能得出這種結論——姬松月到底會不會帶孩子。
硯蓮生反而不是不能理解。
“江前輩,你知道玄虬君為何會喪命李姑娘劍下嗎?”
硯蓮生喟歎,“他意圖引動瀾水,強行走蛟。”
“玄虬?走蛟?”
江洗果然不敢置信,“他圖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也隻有九泉下的玄虬君自己知道了。”
“小硯,我能理解你們的擔憂。”
半晌,江洗才緩緩開口。
鑄劍師表情顯得複雜,“可目前,一切确實如同槐妖所言,槐蔭城單純地被卷進了她的夢。”
懷疑也是要講證據的。
“再有一個多時辰,天就亮了,我們等天亮,人醒了再看看吧。”
“還是得想辦法多留一段時間。”
說着他拐進旁邊的廟裡,像模像樣上了柱香,“槐夢,槐夢,槐仙娘娘?打個商量呗。”
槐仙像當然沒有任何反應。
電光石火間,硯蓮生腦中閃過什麼。
那絲靈光消逝得太快,他沒來得及抓住。
李聽眠站在廟外面。
“硯蓮生。”
她喊硯蓮生的名字,表情有點鄭重,“槐樹斷了,人會直接醒嗎?”
劍鳴铿锵。
一道朔氣貫向廟旁的槐樹。
缸口粗細的大樹應聲而斷,轟然倒向廟門的位置。
她的言和行,向來都是一起的。
硯蓮生不及阻攔,便看到洋洋灑灑一場塵粉。
漫天都是木屑。
槐樹木樁的位置同樣空空如也。
劍氣直接将槐樹的枝葉,根須一并絞盡了。
同樣有此遭遇的槐樹不止槐仙廟旁邊的這棵。
剛剛他們探查的那戶人家的院中,院外,也是一樣。
少女輕描淡寫,硬生生制造了一片不會被槐妖修煉時逸散的妖力所影響的真空。
從某些角度而言,此刻,就是白天。
她拉着硯蓮生過去敲院門,又在距門半步時,倏地停下。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