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真正跑起來,江洗才知道李聽眠口中的“快一點”是什麼意思。
前方的少女像風又像電,極輕極敏,昧旦時分的天色下,竟顯出幾分幽詭。
像,又不完全是北溟的身法。
隻是她太快了。
江洗背着硯蓮生氣喘籲籲跟在她後面,光是為了不被甩下就已經用盡了全力,根本來不及細辨。
更不要說,他還要負責提醒李聽眠接下來應該朝哪邊拐。
李聽眠猶嫌他慢,“江洗前輩,抓緊時間。”
“硯蓮生我來背。”
她又無比精準迅速地拆毀了一座槐仙廟,站在廢墟面前,表情堪稱平靜。
自始自終,她的氣息不曾亂過半拍。
“換你背小硯,我也跑不了再快啊。”江洗有氣無力,手指都不想再擡一下。
嘴上是這麼說,但他人已經老實地動起來了。
圖紙上标注的地點還有近十處,他就是想癱,也得先跟着李聽眠将這幾個陣眼拔掉。
李聽眠腳步微頓。
她不理解為什麼之前江洗躲他的劍時候反應迅速,格外敏捷,趕路就不行了。
連硯蓮生都不會這麼吃力。
“那我背你。”
硯蓮生在夢裡面。
她又答應硯蓮生幫忙,動作當然越快越好。
說着,少女竟是真的轉過了身。
“這、這不好吧?”
江洗瞠目結舌,實在不敢想象自己後面背着個小的,反而過來又趴在另一個更小的肩上會是一副怎樣的畫面。
“哪裡不好?”
李聽眠不動聲色捺了捺眉。
她現在不是很有耐心,“不要這麼磨蹭。”
江洗瞬間發力,越過了她,很匆忙的樣子,“下一處陣眼在右邊。”
但還是很慢。
李聽眠找準了位置,以及角度。
還沒等她沖上去,攔住江洗的腰,把他和硯蓮生同時撐起來,前面的人就自己先踉跄了一下。
“你這麼急,是想小硯早點醒?”
江洗突然間福至心靈,恍然大悟。
破陣破得快,确實能給到在夢中的硯蓮生不小的幫助。
但前提是硯蓮生得堪破夢境,入了槐妖的夢才行。
他抽空掃了眼夢中的硯蓮生。
少年正在屋内裡走來走去,應該是還在尋找破壞這個夢的辦法。
顯然,夢境棘手。
“你不想硯蓮生醒?”李聽眠莫名,回看他一眼。
她早跑到江洗前面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再往右,跑過了。”江洗辯解,“我的意思是……唉!”
他重重歎氣,突然想起李聽眠之前甚至問過戀慕能說明什麼,半點都不懂。
方才,少女望過來的那眼,裡面除了淺淡的疑惑外,确實也什麼也沒有。
李聽眠将将在圖紙上标注的第十三處槐仙廟的門口處刹住。
她還是沒辦法習慣揮劍時連帶劍鞘一起的手感。
和沉不沉無關,純粹是因為劍鞘不是劍刃。
它沒有鋒芒。
她其實早就過了要靠劍本身和師父硬碰硬的年紀,打鬥時也是操縱更加銳利,摧金斷鐵不費吹毫之力的劍氣更多。
手上握着一把無鋒的劍,對她其實幾乎沒有任何影響。
可隻是像現在這樣揮動,李聽眠會覺得和小時候獨自練劍也沒有區别。
劍還是應該落到實處才好。
既然劍要落到實處,有鋒芒,自然勝過沒有鋒芒。
“是什麼?”她同時毀去了廟和旁邊的那棵槐樹,開口問話顯然隻說到一半的江洗。
“不要啰嗦。”
鑄劍師的話明顯比硯蓮生多。
江洗無奈,“我剛剛的意思是你和小硯關系很好。”
“硯蓮生是好朋友。”
李聽眠擡眼,相當幹脆地回答了他,轉身往下一個地方走。
好朋友當然和其他人不一樣。
“那我能當你的朋友嗎?”
江洗那點打趣的心思頓時活絡起來。
他瞬間忘了疲憊,不顧趔趄,緊緊跟上李聽眠,“對面這座廟也可以毀掉。”
指的地方圖紙上倒是沒标出來。
但江洗陣術的造詣還是有的,對照圖紙看了這麼多遍,哪處能毀,哪處不能動,會不會帶來反噬……該清楚的,他基本都清楚了。
李聽眠反應依舊很快。
少女停步,然後揮劍,收劍,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倒是江洗差點沒來得及給這座廟隔音。
鑄劍師看着磚瓦的廢墟,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裡感慨青出于藍,後來居上。
“這邊,這邊走。”
他掏出圖紙,“快了,還剩五處。”
——可是硯蓮生一點要醒來的迹象都沒有。
還是說,必須要等到陣全破完才行?
李聽眠默默地想,又加快了一點步伐。
“……小祖宗,你是不是還有問題沒回答我?”
江洗到下處地點才發現不對。
李聽眠恍若未聞,切瓜砍菜似的毀了倒數第五個目标,連停頓都沒有。
她繼續往前,隻給鑄劍師一個背影。
徒留江洗一個人在原地牙癢癢,然後繼續死命跟在後面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