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洗不懷疑李聽眠有做到這件事的能力。
問題在于城中槐仙廟的數量太多太多,又屋宅店肆混在一起,一劍下去,他擔心毀掉的不是槐仙廟,是整座槐蔭城。
他和硯蓮生可沒有時度真君那種撒豆成兵,圈地為城的本事。
“城裡槐仙廟很多,也不好找,要是不幸漏掉了哪個我們不知道的關竅……”
他跟在李聽眠後面念叨,不厭其煩地強調,簡直操碎了心。
鑄劍師的話實在是有點多。
聽到後面,李聽眠就沒有再聽了。
江洗說江洗的,她想她的。
“得想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内把小硯畫的這張圖紙補全才行,這樣毀得更幹淨。”
強調到後來,江洗都有點說服自己了。
一次性毀掉城中法陣,是個風險很大,極為冒險的決定,實在不能算是上策。
可他現在覺得,要是能把這座大陣幹脆毀掉也不錯,最起碼一城人的性命能多出幾分保障,槐夢也少一個能掣肘他們的手段。
“唉,我以前閑着沒事怎麼就不在城裡多逛逛。”
李聽眠聽而不聞,拐進一座槐仙廟。
她剛剛路過了之前被毀掉的地方,那裡還是沒有人。
人真的隻在有槐樹的地方。
可惜硯蓮生還沒有醒,她沒辦法和硯蓮生說這個發現。
雖然硯蓮生一直都很仔細,她根本不用特地告訴他。
“……怎麼進來了?”
江洗跟着拐進廟裡才發現不對,剛邁過門檻的腳迅速回撤。
别說站在給槐妖立的神像下了,一看到那張臉,他就哪哪都不自在。
“找不一樣。”
李聽眠閉着眼睛回答他。
找到不一樣的地方,就好出劍了。
廟裡面和外面确實是不一樣的。
不用眼睛看,這種感覺更明顯。
槐妖像上有一股外面沒有的,很獨特的“氣”,很淡,有點像硯蓮生給她的感覺。
“硯蓮生還沒醒?”
她很多此一舉地問江洗。
“……還沒。”
江洗也摸不準情況。
天亮了已經有一會,硯蓮生早就應該成功出來了才對。就算不小心在夢裡面驚動了槐妖,被她發現,那也該醒了——硯蓮生總歸不能為了讓他安心,沒有自保手段還硬說有吧。
江洗越想越擔心。
畢竟也不是沒這樣的可能。
小硯多善解人意啊,和裡面的祖宗簡直是兩個極端。
他憂愁地伸手探了探硯蓮生的鼻息。
還好,是平穩的。
李聽眠依舊閉着眼,氣機牢牢鎖定了廟裡的槐妖像,而後一步,兩步,三步,跨過門檻,退到廟外。
果然,和她想的差不多。
一出來,混在槐花的味道裡,就不太能分辨清楚了。
像一滴水混在一盆水裡。
想把陣法一次性毀掉,隻一劍還不行。
要先把城裡面所有的槐樹摧斷。
可這樣一來,殺槐妖就隻剩下一劍了。
一劍,夠也不夠。
“修劍真的很花時間嗎。”
自覺挪到旁邊的江洗微微愣住,摸不準她想幹什麼,“修鑄,淬火倒還好,麻煩的是開爐,得等。”
那就還是一劍。
李聽眠睜眼,轉身。
就算不夠,這一劍也要夠。
現在還剩下最後一件事。
“江洗前輩,加油跑快一點。”少女将提着的劍收回鞘中,這麼對江洗說。
她進了槐仙廟,又盯着槐妖的像盯了那樣久。
槐妖已經知道了。
“啊?”
這話沒頭沒尾的,江洗摸不着頭腦。
但李聽眠已經踮着腳,把硯蓮生從他身上接過去了。
少女撕了好幾截衣擺,打好結,捆住了被她背着的硯蓮生。
他們被一條粗陋的繩索綁在一起。
“前輩,跑。”
掣出去之前,李聽眠最後提醒了他一句。
鑄劍師半個字都沒來得及講,就被烏汪的人圍在了中間。
忽略手裡各式各樣的武器,呆滞的神情,他們的樣子确實比晚上的時候要正常許多。
江洗轉頭就跑。
他不是李聽眠,能一劍就把幾棵兩丈三丈高的槐樹絞得粉碎,直接從根源解決圍堵,除了跑,也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
這些人還好端端活在槐妖的夢裡呢,又不是真的伥鬼。
“槐夢是不是已經醒了!”
他邊跑邊扯嗓子,生怕李聽眠聽不見,“小硯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李聽眠還是聽見了的。
在她一個急刹,然後越過突然橫過來的槐樹樹枝的時候。
硯蓮生眼睛還是沒有睜開,不過應該還好。
至于槐妖。
她也不知道槐妖能不能一邊做夢一邊醒,她又不了解槐妖。
李聽眠邊跑邊躲。
不論圍過來多少從各處湧現、一擁而上的人,不論道旁的槐樹怎樣橫生枝杈、處處阻絆。
她的劍鞘沒有再擡動哪怕一下。
現在不出劍,是為了之後更好地出劍。
師父是讓她想出劍就出劍,不用顧慮太多。可是師父也同樣說過,有些時候,選對時機出劍,才能節省力氣,節省時間。
下面的人太多了。
李聽眠幹脆掠上了房檐,從屋頂上趕路。
枝蔓一瞬間瘋長,鋪天蓋地的樹網四面八方織砸過來。
氣流将屋頂上的磚瓦層層掀飛。
李聽眠躍起,單手攀住半截樹藤。
在枝葉将前方攔得結結實實密不透光,向中心縮成一個樹籠前,她就已經蕩過那些絆腳的樹鞭,重新落回了街上。
阻攔還在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