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桃前世也曾見過這樣的熱鬧，在靠近北邊的城市，他和餘嬷嬷落腳的第一個小城，雖然城小粗犷，但其中的居民也更加豪爽利落，不過有大量民衆的地方都是同樣的熱鬧，可惜那時楚桃沒有辦法欣賞這份熱鬧——他正在躲避追兵，小城距離皇陵太近，也太熱鬧，熱鬧的地方被發現的風險自然也會更高。

不過現在，他終于可以欣賞這份熱鬧了。

趙觀南看見小公主亮晶晶的眸子，還是個孩子呢，她這樣想着不由地笑了：“小桃要不要下車走走？”

“好！”楚桃聽見自己這樣回答，也突然發現這一世好像真和從前不一樣了，他不僅可以欣賞這樣的熱鬧，還可以融入熱鬧之中。

馬車行至街角，趙觀南和楚桃下車，迎面撞上一個賣花的老婦人：“賣花嘞，買花嘞~大人小姐買支花吧，今早新采的鮮花，放在屋裡能香一整天！”

趙觀南一眼就看見了她花籃中一支怒放的春桃，嬌豔欲滴，極具生命力：“婆婆留步，這支桃花我要了。”她拿到桃花遞給了楚桃，“從前都是過去了，從這個新春起，小桃每天都要開心呀！”

楚桃接過花，腦海裡突然蹦出來了一句詩：憐我舊往，同我仰春（注1）。

很奇怪的感覺，很奇怪的人。

楚桃從小被放在無形的屏障内，景帝隔離了他與真實的世界，外有張嬷嬷守着，内有身體殘缺異于常人的規訓，楚桃活在世上，卻又不在世上，不過幸運的是，他喜歡隔着罩子觀察形形色色的人，他看過宮廷人吃人的秘聞，聞過寺廟高香中裹挾的欲望，對他觀察到的世界，楚桃隻覺得，糟糕透了——

讓他能心生好感的事物太少了，所以楚桃樣樣都很珍惜，個個都牢記于心，唯有趙觀南，她靠近，然後打破了他的罩子，拉着他來到了真實世界，趙觀南是個讓人不自覺心動又相當可靠的存在，而且她是真的能夠共情他的過去，也是真心希望他的未來能夠美好的人。

真奇怪啊！楚桃看不懂趙觀南，整個人都沉默了些許，趙觀南以為小公主是陡然出宮，還不習慣，所以此番隻是帶着人簡單逛逛，買了些零嘴略嘗嘗，就拉着楚桃上車疾馳回府了，好在她在宮裡時就叫人傳信回府，為楚桃備下了一桌豐盛的團圓宴，她想有什麼事情回家就都好了。

到了府前，趙觀南拉着楚桃下車就往府裡沖，把身後的一切累贅都丢給了出府迎接的陳玄，她和楚桃倒是冒着粉紅泡泡愉快地離開了，留下渾身打工怨念的陳玄對上了同樣皮笑肉不笑的李和全。

“有勞陳侍衛了，後面五車是公主的仆從與物品，還請陳侍衛行個方便。”李和全揣着手，心中升起了對陳玄的同情與幸災樂禍，他再堅持一下就可以解脫了，以後得誰來照顧這兩個瘟神呢？真是難猜啊！

陳玄照舊一幅死人臉，任誰也看不出他的情緒，隻是淡淡道：“辛苦公公了，進府喝杯茶吧。”

李和全面上端着一幅招牌式親和微笑：“喝茶就不必了，聖上那邊還等着我去回話呢，陳侍衛帶路讓老奴看一眼公主的居所吧，也好讓咱家和主子回話不是？”

“叫人把公主的東西都送到去悠然居去，”囑咐完管家，陳玄作出一個請的手勢，“李公公這邊走。”

李和全揮着浮塵跟上，叫了身邊一位面和臉圓的嬷嬷，“李嬷嬷，你跟咱家來。”

悠然居内，趙觀南正帶楚桃參觀他以後的居所：“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随便弄了弄，小桃若有不喜歡的直接告訴我就行。”

楚桃張了張口，一時間不知道怎樣回答，他實在是沒有見過這般模樣的閨房，首先實在是太大了，比他見過所有的閨房都大，甚至大了幾倍，四周環繞着充滿田園野趣的青竹繁花，可若細看，其中各處又藏有香爐火盆使屋外暖似室内，盡顯奢靡，院子劃分了好幾個區域，有古樸可愛的花下秋千，有陳列兵刃的小型演武場，還有什麼小橋流水、亭中古筝……總之凡是他能想到的這裡應有盡有。

楚桃相信趙觀南是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所以把一切好的都塞進了悠然居内，他也清楚地明白了，趙觀南毫無保留要對他好的承諾。

“怎麼不說話？”趙觀南正緊張地等待着楚桃的評價，見他遲遲不開口，心下懊悔：就該不聽陳玄的建議，給院裡鋪上厚絨地毯才好！小桃不說話肯定是嫌棄這地不夠軟了！

下一秒，她懷裡就多了一個溫熱的軀體，楚桃埋頭在趙觀南頸窩小聲道：“姐姐……我好喜歡！”

他不是感動于趙觀南的出手闊綽，而是珍惜于她的用心之切，可一擡頭還是被金錢财光閃到了眼睛，楚桃這才看清園内的繁花竟然是各色寶石金玉做的。

趙觀南怕楚桃見花枯落淚，幹脆從源頭杜絕了此種可能，悠然居滿園的春色都是假花假葉，但也都是金枝玉葉，配上香爐裡絲絲繞繞泛起的花香又格外靈動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