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這,積郁的那口不爽之氣頓時便煙消雲散,對上那雙清亮亮的大眼睛,陸時禮隻覺哭笑不得。
心道,挺聰穎的一個人,怎麼一扯上感情,就後知後覺成這樣?
可自己的小娘子,又臨逢天降橫禍,嶽母未能親自教導的,也就隻能交由他來一點點教。
遲鈍就遲鈍點吧,陸時禮這樣想。
反正他自己也不是個心急的人,在未取得功名之前,也無力給她更多保證和支持,所以就這樣循序漸進着慢慢來也挺好。
隻要心中有着彼此,何嘗不是地久天長?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這樣想着,他慢慢開了口,語中有羞澀,還有着淡淡的笑意。
“常言道人生四大喜,分别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深吸口氣,凝視着蓮心的雙眼。
“于我而言,這後兩喜,此生唯有一次爾。如果我說今生唯願與你共度,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同我一道?”
蓮心呼吸突地一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嬌媚的紅霞順間爬滿臉頰。
他這是……在表白嗎?
猶豫一瞬,蓮心才輕聲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們不都拜堂成親過了嗎,這洞房花燭夜還可以有多次嗎?”
鴉雀無聲,但她分明從陸時禮的眼中看到了天崩地裂,不過眼瞅着天色漸晚,兩人也沒有過多進行掰扯。
收拾一番後,便各自蜷縮在床的一角,懷着那點小心事,一覺到了天明。
然而這次并沒有給她酣甜入夢的機會,眼瞅着兩番夢境慢慢消退,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柔柔的呼叫。
“少夫人,少夫人……?”
且輕且柔,随着手臂傳來的輕微疼痛,蓮心知道,這次并不是夢了。
因為在夢中,她可以被喚作蓮心,阿姐,但沒有一次被叫作少夫人。
你看,即便是夢,也都會重複記憶深處的場景,将那些極痛極甜的情景一遍遍在眼前重演。
至于那些輕描淡寫的事,因着沒有放在心裡,也就不會再有重現的必要。
被
這樣連拍了兩下,蓮心才施施然直起身子,眯着有些惺忪的睡眼,見面前站着的是桃華,輕舒了一口氣。
“怎麼,就這麼信任我?”
将她這番小動作收至眼底的桃華抿唇一笑,那雙清冷的眉眼也透出了幾分淡淡的喜氣,仍舊是那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氣質,卻不再讓蓮心覺得生疏。
恰相反,比起府中面含淺笑的丫鬟小厮,在她看來,全都沒有眼前這個清清冷冷的桃華姑娘心境清透。
許是因為都喜愛桃粉衣衫,又抑或是初次見面時少女不動聲色的提點,饒是沒見過幾面,但蓮心就是莫名覺得她有種熟悉感,願意對她親近。
這麼想着,她也露齒一笑,還眨了眨眼睛,“君子論迹不論心,比起眼睛,我更喜歡用這裡看人”,說罷她擡起手,輕輕點了一下心口的位置。
見她這般說,桃華愣了一瞬,随即又斂去一閃而過的笑意,恢複了往日淡然疏離的姿态,朝她俯身行了一禮。
“夫人那邊請您過去一叙。既然您已經醒了,那便不多耽誤功夫了,還要勞煩少夫人随奴婢走一遭。”
饒是她沒說原因,但蓮心還是猜到了,這是又要興師問罪了。
由夏至秋,算起來從她過門到現在,已是兩月有餘,而陸時禮的病卻始終都還是老樣子,不見好但同樣也沒加重。
初冬将至,南北的疫病饑荒也漸漸有了緩和之态,眼瞅着陸大人就要帶親子回來共賀新春,家中的這位陸夫人難免會有些着急。
一旦陸大人回來,那她手中的權力便會被嚴重削弱,這樣一來,不僅預謀已久鏟除養子的計劃會付諸東流,甚至連日後的殊榮都難以保住。
正所謂色衰而愛遲,對于年華不再的陸夫人來說,她能依靠的,隻有自己那個不太争氣的兒子。
陸大人近兩年也一直沒閑着,收侍妾那都是家常便飯,就算他沒做這些,陸夫人也清楚,自己的這個丈夫是靠不住的。
他的心太大,裝滿了天下蒼生,江山社稷;但同樣又太小,隻能給情情愛愛流出一小塊位置,而她,見識過了他的無情,也早已過了可以争寵的年紀。
正如蓮心所料,陸夫人現在想的,隻有放手一搏。
既決勝負,又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