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碧眼白貓懶洋洋地瞄了下撐傘而來之人,随即又伸了個懶腰,将臉重又埋進胖乎乎的身子裡,在暖爐邊團成了個大圓球。
桃華将濕透的傘放在門口,于腳墊上細細擦幹鞋底的水漬,這才緩着步子跨進了屋中,俯下身子行了一禮。
“回夫人的話,奴婢隔着院門往裡瞧,南院并未生火,屋内也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聽她這麼一說,陸夫人撚着珠串的指尖微微頓住,眼中晦暗難明,嗓音中隐隐透着冷意。
“果然,那丫頭還是跑出去求醫了……”
身後的嬷嬷小心遞上剛點燃的暖爐,有些詫異地回了句,“怎還是這般不識時務?”
明明都那樣提醒她了,還偏偏要螳臂當車來這麼一糟,也是個倔脾氣的苦命人,隻可惜在這世道是萬萬留不得的。
掙紮拼搏本沒有錯,但若擋了别人的路,便也是容不得了。
“呵,由她去吧”,陸夫人握着掌心的暖爐,輕蔑地笑了一聲,“若此番染上風寒,倒更無須我們再費事,也省得又添一樁孽債。”
腕間的念珠随動作滑落下來,恰巧被那殷紅的指尖握住,一黑一紅交相映襯,鮮明而又割裂。
一如此刻的陸夫人,分明時時撚着念珠誦經禮佛,可口中三言兩語便定了人的生死,對于擋了路的人,從來都沒有過半點手軟。
沒有人再開口,偌大的房室之内,除了噼裡啪啦的雨滴聲,便隻有暖爐中的炭火,時不時發出幾聲脆響。
暴雨已至,隻待落定之時,再見分曉。
鋪天蓋地的雨幕中,連睫毛都裹上了一層水珠,蓮心必須三兩步就揉一下眼睛,才能勉強維持模糊的視野,穿行在幾乎無人的小巷。
畢竟是在屍山血海趟過一遭的人,狂風驟雨與她而言全無所懼,她唯一害怕的,是找不到醫官,耽誤了陸時禮的病情。
那個總是在她背後笑意暖暖,分明心思柔軟卻總要裝作冷漠,會陪她走街串巷買上特色小食,與她約定要相濡以沫的陸時禮。
她已經眼睜睜看着父母慘死,如今隻要還有一線希望,她就要牢牢抓住。
哪怕會撞得頭破血流,就算在旁人眼裡隻是螳臂當車,但凡還有一口氣,她就一定要找下去。
陸夫人既然暗中動了手,那這病就絕非尋常方子可以治的,更别提她隐隐有種不好的感覺。
憑着自手指而不斷向上蔓延的青紫,她依稀記得,這很可能是南疆的一種毒。
無色無味,見血即發,若不能及時尋到解藥,便會高燒不退,直到心肺驟停。
越想越急,腳下步子更是加快,幾乎都要走出殘影。
也不知走了多久,由飛馳帶來的些許溫度逐漸消退,絲絲縷縷的冷氣慢慢包裹全身,思緒渾濁之際,蓮心冷不防望見不遠處零星的火光。
鬼使神差的,她心中生出幾分希冀,腳步朝着那處簡陋的草廬移動,也不知是蒼天垂憐還是本就命不該絕,待看清門上的兩個大字後,蓮心整個人都為之一振。
隻見昏暗的光線下,破舊的木門用草書洋洋灑灑,一左一右寫着“醫館”。
消散的熱度又一點點回了過來,蓮心用力抹了把臉,擡手輕叩了三下大門,高聲問道。
“敢問醫官可在屋内?”
不消片刻,裡面傳來了一聲瓷器碰撞的清響,随即便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踢踏踢踏”的,聽聲音似是從屋内往門邊來。
見狀蓮心更是大喜過望,正欲上前,卻冷不防被門縫中探出的半張臉吓了一跳,幸好她經常習武腳下功夫了得,否則說不好還真能腳下一滑摔個趔趄。
“老頭子還沒說怕,倒先給你吓了一跳。不過既然知道害怕,那看來不是荒山野鬼。”
雖然未見全貌,但光憑那半張臉便足以見得,此人極度不修邊幅,一開口還有鋪天蓋地的酒氣,想必是個嗜酒成性的醉鬼。
光憑這些并不會讓蓮心受驚,真正瘆人的,是他從右邊眉骨一路蜿蜒而下的傷疤,宛若肉滾滾的泥鳅趴在臉上,一直延伸到下巴。
不笑已是可怖,他這一笑間,那傷疤更是牽扯半邊皮肉,勾起一個難以言狀的弧度,更顯面目猙獰,尤其在這雨夜初見,極為可怖。
聽到自己險些被當作“荒山野鬼”,蓮心也絲毫不惱,她也清楚自己雨中跋涉肯定分外狼狽。想到這,反倒覺得這老者言語诙諧,倒不似外邊那般令人望而卻步。
“小女子冒雨前來,是請先生出診。還請您醫者仁心,救人于水火!”
沒成想這老者笑得更深,一張面目更是扭曲成了怪異的角度。
“你憑何認為,到我這兒是會施以援手,而不是落井下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