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跑得氣喘籲籲的小盛才聽到耳邊傳來輕飄飄的一句。
“作戲要做全套,你隻猜對了一半,往後多學着點吧!”
眼看高潮疊起,即将進入尾聲,另一邊的陸夫人也緊鑼密鼓地鋪排起來。
草席、鋪蓋,就連焚燒的炭火都已經準備妥當,就等那邊咽氣,陸夫人一聲令下便将人擡走火化。
主座之上的陸夫人蓋着銀狐毛毯,指尖撚着千字念珠,每劃過一個珠子,口中都要誦讀一句經文。
常陪在身側伺候的桃華清楚,這都是專門為逝者誦經祈福所用。
心中不免生出一絲嘲諷,把人費盡心思害死,然後佯裝虔誠地誦經祈福,說是良知未泯,左不過是心中有愧,怕冤魂不散前來報複罷了。
也難怪,若不是過于相信因果報應,這位陸夫人也不會拖延至此,直到現在才下此狠手。
其實這次下毒,桃華也是有所參與的,并且在其中承擔極為關鍵的一環——投毒。
也許蓮心絞盡腦汁都不能想到,這毒竟就藏在那一小碗她最愛的雲吞湯裡。
賣雲吞的小販收了銀錢,依照她的吩咐在那碗不加紫菜的湯裡加入藥粉,而有不吃紫菜的陸時禮,便在一頓飯的時間裡中了毒。
桃華在心裡輕呬一聲,你瞧,世間之事就是這樣防不勝防。
小心提防又怎樣,稍不注意便會被小人鑽了空子,甯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大抵原因便是如此。
想到那雙總是充滿堅毅的杏眼,桃華緊握雙拳,心中暗暗祈禱,快一點,再快一點。
不管如何,那個總是一往無前的少女,不應該就此隕滅,至少不是現在。
雨聲陣陣,宛若急急促促的戰前擂鼓,宣告着大戰已經開始。
那邊的陸夫人自覺勝券在握,卻不知千算萬算,自己也會棋差一招,陷入了對方的預算之中。
老醫者自稱姓厲,雖然年過五旬,但身手竟極為了得,都不用蓮心伸手幫忙,一個助跑就爬上了一人多高的院牆。
“您老真是身手極佳,出乎晚輩意料啊!”
“那是自然,混迹江湖沒點身手還怎麼辦”,老者顯然也頗為得意,一個不穩栽了下去,幸好蓮心眼疾手快,拖着他的腳才讓他穩穩落地。
厲老漢吸了吸通紅的酒糟鼻,有些難為情地輕咳一聲,一邊往前走,一邊出言為自己找補。
“年紀大了,嗯……這怎麼都跟你們年輕人比不了了。”
蓮心趕忙點頭稱是,兩人也沒耽擱功夫,徑直來到了卧房。
和走之前一樣,陸時禮仍舊無知無覺地躺在床上,臉上的火紅似乎褪去不少,面頰蒼白如紙,也不知是好是壞。
“哎呦,這情況可不太好,快點去外面燒壺熱水,再把我這銀針好好燙燙,最好是用小火慢烤。”
蓮心雖感不解,但畢竟是醫者所言,想是一定有如此的道理,也沒多問,端着銅盆接過那卷銀針便出了門,到後院廚房生火去了。
聽着腳步聲漸行漸遠,厲老漢才長舒了一口氣,面上再沒了半點先前緊張焦急的神情,反而不疾不徐地坐在床邊,慢悠悠地打開藥箱。
一粒血紅的藥丸喂下,老者伸出蒼老幹枯的手,憐惜地拍了拍陸時禮毫無血色的冰涼面容,低低歎了一聲。
“哎——你這小子誰都敢瞞,做戲就做戲,還真中了毒,可把老頭子給吓壞了。”
但好在他還算有分寸,沒有真的中了那個失傳已久的劇毒,否則就算是厲老漢,都不敢有把握說能救得過來。
對了症,約摸不到半個時辰,陸時禮的面上又重新泛起血色,呼吸也變得均勻有力,扇面般的長睫微微顫動,緩緩睜開了眼。
“铛”的一聲,蓮心放下剛燒好的熱水,幾滴滾燙的水珠濺在手背,她也渾然不覺,顫抖着聲音輕呼,“你醒了?”
“嗯,醒了”,見蓮心狂奔而來,陸時禮幹裂起皮的嘴唇微微翹起,聲音低柔盡是柔情,“我沒事,你别擔心。”
他這一笑,蓮心也跟着笑了起來,“我知道,你醒了我就不擔心了”,然而雖然這麼說,可她哽咽的語氣還是暴露了壓抑已久的情緒。
反倒是厲老漢坐看一眼,右瞧一通,悠哉悠哉地翹起腿喝起了隔夜的涼茶,倒也算是津津有味。
門外的雨似乎淺淺停歇,夜幕低垂,視野仍是一片模糊不清。
“接下來的事有安排了嗎?”厲老漢喝完第二杯,慢慢問道。
陸時禮斂在眼簾下的神情看不真切,似乎有着淡淡的煞氣。
“自然是要新賬舊賬一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