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已經除去龍袍,隻着一襲月白内衫坐于案前,日光從身後投射進來,映出他如青松般挺直的背脊,如同一隻孤決的寶劍,猶死而已,不為瓦全。
率先收到密信的,是位于北疆的齊安齊将軍,在看完這封信上的内容後,他先是一愣,随後仰天大笑,還特意吩咐将士取出陳年老酒,要開懷暢飲一番。
說這話的時候,齊紹甯正好掀簾而入,見父親難得如此興緻,便好奇地問可是又有了什麼捷報。
齊将軍哈哈一笑,将桌上的密信遞了過去,重重拍着兒子的肩膀,“咱們的這位新君可絕非等閑之輩,大曜在他手裡卷土重來也未可知呢!”
“半月之内拿下燕州十四城?”齊紹甯先是一怔,對上父親那雙饒有深意的深邃眼眸後,也恍然大悟地大笑一聲。
“這本就是個不可能的任務,但陛下就是要讓我們做到,若以尋常來想未能做到反倒會證明我們的清白,可他是如何得知,眼下有一個實現奇迹的機會的呢?”
齊将軍目光沉沉,“既然他想看看咱們的誠意,那咱就破開胸膛,衷心歹心,捧到他面前讓他看個真切。”
“或許這位陛下,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齊将軍将那封密信扔入燭火之中,“天子守國門,陛下有大才大志,要親自去守的還有南地。”
齊紹甯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父親,“莫非……陛下要借禦駕親征分散北地精力,然後為咱們在北疆發動突襲戰創造出一個把握更大的時機?”
齊将軍沒有回答,但齊紹甯已經從父親的反應中知道了答案,隻是,他沒有想到,從前一向不問政事的信王殿下,竟有如此謀略與膽識。
他們之前已經和陸将軍那邊商議過,要趁南邊士氣正足,來一招釜底抽薪。
匈奴東倭看似八杆子打不着,但其實,他們之間因一條線而始終緊緊勾結在一起,這條線看似無足輕重,卻關乎整件事情的成敗。
不是别的,正是那夥“民間組織”——噬野教,于是他們便商量出了由陸将軍在淮州主動出擊,攻入東倭島。
屆時都不用動火,島内的消息便在層層包圍之下無法傳出,而遠在北疆的匈奴也會因盟友的失聯而方寸打亂。
齊将軍父子隻需要點兵布陣,分成兩隊用閃電戰加以突襲,匈奴唯善馬術猛攻,沒有東倭傳授的奇技淫巧,定無力與專門克制馬術的戰車抗衡。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陛下在登基的第一日,便快馬加鞭傳來了這封密信,看似試探,實則是與其性命相托。
一朝天子,以身入局,這該是何等的膽識,得君如此,為臣何求?
“父帥放心,兒臣這就去點兵布陣”,齊紹甯神色堅定,“哪怕是拿命沖,也必須半月内拿下燕州十四城,明君初立無所以表誠意,唯有獻上這自建超便未收複的城池,以賀大曜之喜!”
“好”,齊将軍重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語氣中不無欣慰,“吾兒有此志向,為父親的怎麼也要助你一臂之力,且放手去搏,其餘的,交由為父去辦。”
北疆這邊熊熊壯志早已淩雲,那封傳往南地的密信,終于在兩日之後送達。
信上隻有短短一行字,可無論是陸将軍,還是齊祐和蓮心,在看完後,都是一臉難以置信,以及無從表達的振奮。
好半天,齊祐呆呆地問身旁的蓮心,“陛下真的要在十日之後禦駕親征,來協助我們到東倭老巢與他們決一死戰?”
“怎麼,你小子打仗打得,連字都不認識了?”沒等蓮心回話,笑吟吟搖着羽扇的範元斜睨了他一眼。
齊祐還是難以置信地摸了摸後腦勺,沒有再說,蓮心又細細讀了兩遍上面的話,‘十日後朕親往淮州與諸位深入東倭清除外患’,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不太像一個剛登基不久的天子能夠做到的事。
“陸将軍,蓮心有一惑不解,還請您與範軍師不吝賜教”,她上前一步,“我不是懷疑陛下的為國之心,也不覺得這是考驗我們的膽量與衷誠,隻是這禦駕親征自古都是兵臨城下為振士氣所為,可繞這麼遠的路來這裡……”
她頓了頓,繼續道,“清除東倭并非一戰能成,陛下此舉明為征讨,實則恐怕是要為北疆之戰蓄勢?”
此言一出,果然見到陸範兩人皆眼前一亮,齊祐半知半解剛想開口,卻被範元揮扇打斷,他定定看着蓮心,語氣中頗有期待,“說下去”。
蓮心深吸了一口氣,擡頭朗聲答道。
“陛下是想,一舉拿下燕州十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