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和斯言說一聲。”
程桑榆走往書房,輕輕敲了敲半開的門扇,“言言,郁老師來了,你把作業收拾一下準備上課吧。”
“好~”
程桑榆轉頭,向着郁野點了點頭。
郁野提上自己的雙肩包,起身。
在書房門口,郁野與她錯身,餘光看見半幹的長發堆攏在肩頭,灰色布料被水漬浸出了更深的顔色。
雖然早開始了十五分鐘,郁野卻沒有提早下課,仍舊上到了晚上九點整。
程桑榆一晚上都窩在沙發裡看書,聽見書房裡郁野說“今天就先講到這裡”,放下手裡的書,起身走去陽台。
開放式陽台,雨打進來,澆得康蕙蘭飼養的那些花花草草葉片發亮。
雨持續不斷地下了兩個小時,暑氣也消散了,風裡帶上了幾許潮濕的涼意。
聽見書房門口響起腳步聲,程桑榆轉頭望去,郁野單肩背着背包從裡面走了出來。
“雨還沒停,我開車送你吧。”程桑榆說。
郁野頓住腳步,“我打車就行。”
“我們小區門口路窄,下雨天人家司機不願意開進來,你不還帶着自行車嗎,打車不方便。”
程桑榆向着書房裡打聲招呼:“言言,我送郁老師一趟,你自己吃夜宵洗澡。”
“好!”
同康蕙蘭也打過招呼之後,程桑榆徑直往門口走去。
她從鞋櫃裡取出一雙平底鞋穿上,拿了車鑰匙勾在手指上,又從傘桶裡抽出兩柄雨傘,先一步邁出門。
郁野換好了鞋,走出門。
兩人一前一後的下樓,程桑榆想聊點兒什麼,又覺得沒什麼可聊的,也就沒開口。
到了一樓,程桑榆拿鑰匙的那隻手撥開門鎖,伸臂推門。
外頭有風,把鐵門往回頂了一下,一時竟沒有推開。
正要再推,後背忽覺溫熱的氣息挨近。
一隻手臂從她肩膀上方的位置伸過來,抵住了門扇。
一瞬靜止,門被推開了。
外頭風雨琳琅。
程桑榆頓了一下,走出去,自己撐了一把傘,另外那一把遞給郁野。
“謝謝。”
站在雨裡,等郁野出來了,程桑榆問:“你自行車停在哪兒?”
“三單元門口。”
程桑榆點頭,往三單元方向走去。
門口有個棚子,附近幾棟的自行車都統一停放在此。
郁野走過去,找到自己的解了鎖。
他的車應當是騎行專用的,線條簡約流暢的紅色車身,一看即知價格不菲。
程桑榆等他單手把車推了出來,轉身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去。
小區修建時間早,那時候沒有修築地下空間,等後來幾乎家家都有了機動車,停車成了一個老大難的問題,最後物業在内部規劃了一塊停車場。車位數不多,業主搖号購買,所幸程桑榆父親搖到了,不然現在程桑榆就得跟其他沒搖到的業主一樣,把車停到小區外面的路邊,假如回來得晚了,得停到七百米外,别提多麻煩。
車也是程父留下來的,一部開了快七八年的德系家用車。保養得好,又換了新車衣,外表看起來和新車沒什麼兩樣。
程桑榆按車鑰匙解鎖了後備箱,估摸空間不夠,便問郁野:“你自行車能折疊嗎?”
郁野搖頭。
程桑榆便走去後座,一把拉開車門,自己撐着的傘往郁野手裡一遞,彎腰爬上車,兩下收起了後座的靠背。
手掌撐着座椅,往後一退,鞋底仿佛撞到了什麼。
轉頭一看,是郁野的小腿骨。
“……抱歉。”
郁野搖頭,往後退了一步,傘卻還是高撐在車門口,把雨擋得嚴嚴實實。
程桑榆下了車,沒接傘,又去扶自行車的把手。
看架勢,是打算替他把車放進去。
“我自己來吧。”郁野遞過她的傘。
“行……你自己來,你車應該很貴,免得給你碰壞。”
“不是。”郁野有點無語,他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說這句話,“……我是男生。”
程桑榆愣了下,笑了,“家裡裝卸東西都是我,習慣了。”
她伸手,“傘給我吧。”
郁野遞過傘,她接過之後舉起來。意識到這年輕人是真的高,稍微舉矮一點傘面就要挨到他的頭了。
郁野輕巧地提起自行車,平舉着往裡一放,空間剛好。
退後一步,擡臂,關上了後備箱門。
折騰了這麼一番,車子總算上路。
程桑榆點開手機導航軟件,丢到副駕駛:“輸下地址。”
她把車開出停車位,往小區門口方向開,轉頭往右側瞥一眼,郁野還在打字。
大約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了,他解釋道:“九宮格用不慣。”
“……”
“好了。”下一瞬,他遞過手機,app裡傳來“開始導航”的提示音。
程桑榆把手機往支架上一放,順道瞟了一眼目的地:泊月公館,二期。
猜到郁野家境應該很不錯,但住在這種地方,還是讓她大吃一驚。泊月公館是個開發很早的高端小區,一期都是獨棟别墅,二期有幾棟小洋樓,房價稱得上寸土寸金。
住這種地方的人,跑來給她做一小時一百塊的家教?
她現在真有些相信康蕙蘭的判斷了。
雨天車行緩慢。
外面風雨如注,車廂裡卻十分安靜,隻有導航app的提示音。
老車子的娛樂系統落後,要聽歌隻能用手機,程桑榆沒空操作,又不愛聽電台一堆的男科、貸款和裝修廣告,就幹脆由着這麼安靜下去了。
開了大約三個十字路口,忽聽郁野出聲:“前兩周都在加班?”
“嗯。”程桑榆沒料到他會主動問自己的情況。
她這兩周到家的時候,斯言和康蕙蘭都已經睡了,自然也沒和郁野碰上面,但每周一三五的課時費,她都是當天轉了的,有時候忙到了晚上十一二點才想起來,郁野也沒催過。
他補課的錄音音頻,卻發得很及時,基本下了課過了半小時就發到了她那裡。
郁野張口,似乎還要說什麼,這時候程桑榆手機振動,進了一個電話。
簡念打來的。
程桑榆右手滑動屏幕接聽,簡念激動的聲音毫無鋪墊地響起來:“我靠!我靠!桑你猜我跟‘184’約會碰見誰了?!唐錄生!他跟一個女的在一起!”
“……”
“那女的看起來至多不過二十歲,不知道是不是還是學生。而且你知道他倆在哪兒嗎?卡地亞!他在給人買手镯!你們結婚這麼多年,他都沒給你買過卡地亞!”
“……”
“我說話你在聽嗎?你怎麼沒反應啊。”
“我在開車送人……”
“誰?”
“言言的家教。”
“哦……你開的免提啊?”
“……嗯。”
“那我晚點再打給你?”
“……嗯。”
電話挂斷了。
程桑榆沒作聲,仍舊開車。
前面一個漫長的紅燈,她緩慢踩下刹車,隔了一段距離,停在前車後面。
副駕駛的人轉過頭來,目光停在她臉上,仿佛終究沒忍住,問道:“你不去?”
程桑榆轉頭看他,“什麼?”
“……捉奸?”
程桑榆噗嗤笑出聲,“小孔沒跟你講過我家裡的情況?”
“沒問過。”
“我兩年前就離婚了。那我前夫,他跟什麼人在一起,跟我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