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題材?”
“你感興趣啊?那你給我們貢獻一個點擊量吧。我們劇講的是結婚多年……”
“别說别說!”程桑榆忙去捂嘴。
“害羞什麼,數據這麼好的劇,你應該感到驕傲。”簡念撥開了程桑榆的手,“結婚多年沒有生育婆婆刁難丈夫出軌小三上門被逼離婚,離婚當天酩酊大醉錯入房間與極品帥哥翻雲覆雨,兩周後發現自己意外懷孕去新公司報道結果一夜情對象竟是公司CEO……”
郁野臉上浮現“當我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已經來不及了”的複雜表情。
程桑榆恨不得把臉埋進壽喜鍋的湯鍋裡。
簡念一口氣說完,轉頭看向程斯言:“當然以上都是不對的,言言你不要學。”
斯言懵懵地點點頭。
郁野:“很……跌宕起伏。這是幾集的内容?”
“一集。”
“……信息密度很高。”
“短劇就是這麼短平快。”
“劇名叫什麼?”
“《被離婚後我懷了上司的崽》。”
郁野把手機掏了出來。
程桑榆拼着最後一口氣,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你别搜!”
郁野一下頓住。
手指溫熱,掌心略有薄汗,攥得很緊。
像有什麼把呼吸也一把掐斷,略微缺氧而出現短暫眩暈。
雖然認識不久,但印象裡,她始終是個處理一切或宏大或锱铢的現實問題,松弛從容裡摻雜幾許疲憊的,标準的成年人。
此刻卻窘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
“好。我不搜。”郁野輕聲說。
她沒有立即放手,盯住他,像是确定他會說到做到,才松開了手。
轉頭便去羞憤地斥責閨蜜:“有你這麼公開處刑的嗎!”
“哪有!這難道不好看?不好看會有百萬點擊?”
一旁做商務對接的小周也用數據增加說服力:“第二集播了以後我們商務問詢量增加了500%,而且都是面向女性群體,調性不錯的品牌。”
“數據好和好看根本是兩回事……”
“那你寫劇本的時候完全沒有爽到嗎?霸總幫女主角打臉惡婆婆的時候你沒有爽到嗎?”
“……”
簡念拍拍她的肩膀,“我都不知道你思想包袱這麼重,明明你在片場看見男主複現名場面還挺開心的。”
“這真的是兩回事……”程桑榆虛弱辯解。
“你覺得是兩回事就是兩回事吧。”簡念聳聳肩,決定找個第三方評判一下,于是轉身問一旁的店主,“老闆,你聽了劇情梗概會想去瞅一眼嗎?”
“我已經在追了啊。”店主笑說,“所以什麼時候霸總才能發現女主懷孕了?”
“這是個鈎子。再釣你們幾期再說。”簡念笑說。
“那前夫的小三是真懷孕了嗎?還是騙人的?”
“這就不能劇透了。”
程桑榆發現,有創作羞恥症的人就得脫敏治療,聽簡念與店主這麼一來一去地深入探讨,她好像已經是一條暴曬脫水的死魚,不會有太多的反應了。
店主最後沖程桑榆比了個大拇指,“加油。你們這桌的可爾必思我買單。”
程桑榆:“……我們也就隻點了一杯可爾必思。”
一直垂眸盯着自己手腕,思緒神遊的郁野,終于回神,懶洋洋舉手:“麻煩再來一杯。”
店主哈哈大笑,轉身真去親自調了一杯草莓可爾必思,又親自送來。
裝在玻璃杯裡,漂亮的淺粉色,冰塊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杯子被放到了郁野的面前,他端了起來,遞給程桑榆。
“……我不能喝冰。”程桑榆尴尬地說。
“哦……”郁野頓了一下,拿回杯子,“抱歉。”
這一頓夜宵,氣氛基本由簡念主導。
郁野很甘心遊離于話題之外,替幾位女士燒烤,和斯言小朋友聊兩句閑話,或者把吃剩的牛肉丢給阿加莎。
一直到所有肉類基本被消滅幹淨,而在座諸位也陷入酒飽飯足之後微微呆滞的狀态。
程桑榆:“準備走?”
簡念和小周都說好。
程桑榆起身,提起鍊條小包,對店主說:“老闆買單。”
“已經買了啊。”店主揚下巴,點一點,“這位帥哥買的。”
被點到名的某帥哥正彎腰解牽引繩,仿佛沒聽到一樣。
“什麼時候買的?”壓根沒看見他離開過座位。
“掃碼啊。”
“……”程桑榆擡手,“小票給一個,我報賬。”
簡念:“你看财務給不給你報。”
“小氣。”
程桑榆從店主手裡接過小票,瞟了眼總金額,随手揉進提包。
一行人起身,往外走去。
郁野走在最前,推開門,掌住把手,等所有人都走出去,将手松開。
大家站在門口,商量怎麼走的問題。
簡念點開手機某打車軟件:“我打車。”
小周:“念姐我可以蹭一段嗎?”
“行啊。”
程桑榆看向郁野。
郁野:“我和阿加莎步行回家。”
“這裡離你家挺遠的,兩公裡多。不用我捎你一程?”
“不用。跑一跑就到了。”郁野将牽引繩放到最長,似真要夜跑回家。
“哎你等下。”程桑榆朝他走近,“吃飯的錢,我轉給你。”
“你可以轉,我不會收。”
“你還是學生,用的是父母的錢……”
“我自己掙的。”
“那也不能……”
郁野退後一步,将繩子挽了一下,“走了。拜拜。”
“哎……”
郁野已經轉身。
程桑榆不勉強,打算另找個辦法看看能不能請回去。
這邊,簡念已經打到車了,正在等司機開過來。程桑榆挽住斯言的手,預備走過去跟她打聲招呼再去泊車的地方。
忽聽身後一陣急促腳步。
程桑榆頓步回頭。
是郁野跑了回來。
“忘了說……”郁野低頭看她,路燈光在他背後,把濃黑短發暈出淺金光暈,眼睛匿于晦暗,看不清情緒。
聲音是清晰的,沒有被世俗浸染出陳詞濫調,幹淨而平靜的音色:
“我不會搜,題材也确實不是我平常涉獵的領域。但是陽春白雪和下裡巴人隻有受衆之分,沒有貴賤之别。”
程桑榆怔住。
“加油。”郁野再次後退一步,轉身,牽着阿加莎就這樣走了。
到了下個路燈處,快步變成了小跑,輕捷漂亮的背影,很難不叫人聯想到白鶴一類的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