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野卸下背包,拿出一隻禮品盒,遞給斯言。
“謝謝!”斯言驚喜極了,“是什麼呀郁老師?我可以拆開看嗎?”
“可以。”
東西拿在手裡很有分量,拆開來,裡面是一本書,封面是一棟綠色的房子的輪廓。
“Anne of Green Gables POP-UP Dollhouse……”斯言念出書封上的文字,“《綠山牆的安妮》立體書娃娃屋?”
郁野點頭。
僅翻開一頁便為之驚歎,太過精緻,囫囵吞棗未免浪費。
斯言把書合上:“我要等回來了慢慢看!”
她起身,把立體書珍而重之地放去了自己的卧室。
回到客廳,與阿加莎玩了一會兒,時間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十五分鐘。
康蕙蘭坐不住了,把手機遞給斯言:“言言,你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催一下。”
電話打過去,撥通了,但無人接聽。
斯言也跟着焦慮起來。
又等了兩分鐘,再撥,直接成了占線的狀态。
“姥姥……”斯言向康蕙蘭投以無助的表情,“我媽是不是工作還沒做完啊?”
康蕙蘭嗫嚅一下,沒有作聲,隻把手機接了過來,再把電話打過去。
仍是占線。
連撥三遍。
斯言忽然起身,從康蕙蘭手裡拿過電話挂斷,笑一笑說:“她肯定在忙,我們不要催她了。”
康蕙蘭張張口。
斯言不再說話,把手機擱在茶幾上,蹲下身去,耷拉着肩膀,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阿加莎的腦袋。
阿加莎挪了挪,離她更近,輕蹭她的膝蓋。
郁野無聲看着斯言與阿加莎,及時屏蔽了某種物傷其類的情緒。
這樣的場景,他再熟悉不過。
隻是第一次站在第三人視角觀察。
屋裡氣氛微妙,誰也沒有作聲。
這樣約莫過了五分鐘,外頭驟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斯言一頓,歪頭聽了一會兒,立馬跳起來跑往門口,把門打開。
帶喘的女聲傳進來:“……修改需求你讓他們整理一個文檔統一發過來,這樣一點一點說太細碎我也記不住……我知道DDL在周一,肯定不會放鴿子的——好了好了我真的來不及了,挂了,拜拜拜拜!”
程桑榆挂了電話,手叉着腰,猛喘一口氣。回來得急,上樓跑出一身熱汗。
“媽我以為你加班今天不回來了。”
“酒店和門票都訂好了我怎麼可能不回來——東西都收好了吧?”
“收好了!”
“我倆的身份證……”
“在桌上!”
“我現在打個車,你最後檢查一下東西帶齊沒有,我去洗把臉我們就出發。”程桑榆飛快蹬掉了鞋子靸上拖鞋。
往裡邁了一步,這才瞧見坐在沙發上的人。
郁野:“嗨。”
程桑榆疑惑:“你們今天還補了課?”
“沒有沒有,郁老師來給我送生日禮物的。”
“破費了。”程桑榆現在沒空多說什麼,點開打車軟件輸入地址叫車,把手機和裝着筆電的托特包往餐桌上一放,急匆匆走進浴室。
三分鐘後,程桑榆從浴室出來,拿起手機一看,司機距離2.7公裡,頓時擰眉,“這垃圾系統怎麼派的單……”
取消,重叫,再接單的也有1.5公路,且過來的路堵得嚴嚴實實。
她當機立斷,取消打車,“走吧言言,我們開車去火車站。”
康蕙蘭:“那車怎麼辦?”
“就停在火車站吧,多交點停車費。”
“需要我送嗎。”
程桑榆聞聲望過去,郁野正看着她。
“你有駕照嗎?”
“我看起來像是敢無證駕駛的人?”
程桑榆笑了。
事急從權,不是講客氣的時候:“那就麻煩你了。等我回來請你吃飯。”
郁野起身,沒甚所謂地點點頭。
斯言背上了她自己的雙肩包,程桑榆把放在桌上的兩張身份證拿起來,妥善裝進托特包的内側口袋裡,伸臂去拿行李箱。
一隻手比她動作快了一步,抓住了拉杆。另隻手裡的牽引繩,遞到了斯言手裡:“麻煩你牽一下阿加莎。”
而後俯身撈起沙發上的黑色雙肩包,往肩上随意一挂,推住拉杆箱,往門口走去。
毫不拖泥帶水的一套動作,根本沒給她插手的空隙。
程桑榆收回懸停在空中的手,由他了。
康蕙蘭把三人送到門口。
郁野說:“送到以後我就把車開回來停到原處。您如果要早睡的話,我明早再把車鑰匙送上來。”
康蕙蘭說:“我到樓下去跟鄰居打幾圈麻将,小郁你到時候直接去敲102的門就行。”
郁野點頭說好。
老房子沒電梯,靠爬樓上下。
郁野收起拉杆,一把拎起行李箱。
裡頭裝了相機,整套洗護用品和化妝品,也算有些分量,在他手裡輕巧得跟沒重量似的。
下了樓,郁野把箱子推到了程家的車位,程桑榆拿鑰匙解鎖後備箱,郁野放上箱子,關門,朝她攤開手。
程桑榆遲疑了一下,“去火車站我開吧。”
“你歇一下。”手徑直伸過來,拈走她手裡的車鑰匙。
程桑榆原本對郁野的車技将信将疑,他哪怕十八歲拿證,也就兩年駕齡,平常又在上學,哪有多少開車的機會。
但上路開了沒一會兒她就放心了。
年紀小歸年紀小,十分穩當,被人胡亂變道加塞也沒罵過一句。
仔細想想,這個年輕人似乎比她同齡的一些同事還要情緒穩定,認識以來,還沒有見過他有任何情緒失控的時候。
程桑榆後背往後靠,放松下來。
“開得慣嗎?”轉頭看他。
“刹車稍微有點硬。還好。”
“聽音樂嗎?我拿我手機放。”程桑榆盡力做好副駕的輔助工作。
“不用。”郁野瞥一眼時間,“具體九點幾分發車?”
“九點十七。”
郁野點點頭。
他沒說什麼,但程桑榆明顯感覺到他開得比方才稍微激進了些,多了一些變道超車的操作。不過仍然很穩。
“媽。”後座的斯言這時候出聲,“你是不是工作沒做完呀?”
“我帶電腦了呀,卧鋪車十幾個小時呢,我車上寫就行。”
“那不是好辛苦……”
程桑榆笑笑,“那我要是放你鴿子,你不哭啊?”
“你不會的。媽媽你最好了。”
“少來,好肉麻。”
斯言嘿嘿直笑。
郁野無聲地呼了一口氣。
看右側後視鏡時,目光順便從程桑榆臉上掠過。
他并不清楚,自己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去注視她,究竟是為了明确什麼。
他隻知道,他把過去的影子投射在她們身上,好像她們這一趟出行圓滿一些,那道影子的缺口,也會被彌補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