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身黑衣的謝儀和林霁出現在南巷。
明明已經過了宵禁,但此地仍然甚是熱鬧。
“這丫頭繡工絕,能紡雙面異色……”攤主正在吹噓籠中少女,說得那叫個天上有地上無,隻是不知怎得落到這般狀況。
那鐵籠鏽迹斑斑,籠中少女身上沒幾塊布料,腳踝還印着極魅的圖案。
那肥頭大耳的人牙子揮舞着刺鞭,時不時抽一兩下,展現此貨的柔順。
那女子跪在籠中,隻有那鞭抽過去才微微顫抖,幾乎沒什麼聲息。
這種地方,賣出去的貨連仆從都稱不上,又沒個身契,隻能說是個奴罷,就算不是床上玩物,也隻能做些最肮髒的活計。
但有人經過,這些籠中人還總是盡力展示自己最懂事、最乖順的一面,可見他們平日過的何等凄苦。
謝儀和林霁穿梭其中,并不起眼。
往來人也多是黑袍裹身,遮遮掩掩,畢竟這種沒個戶籍沒個契約的買賣說起來還是上不了台面,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不願明面上這般行事。
雖說這集市在宵禁後開到這般規模,當地幾家心中都有數,但還是有些無形的默契。
也有少數幾個采買人不加任何僞裝,那叫個大大方方,這往往是世道亂了起家的投機之徒,隻逐利,不甚在意顔面。
謝儀和林霁對視一眼,
他們對此情況也是有所預料,知道憑二人之力掀不翻整個攤子,但隻針對個一兩家還是可以做到的,
謝儀走向一角落裡的小攤,此處偏僻,沒什麼人注意。
“你這裡有沒有什麼好貨?”女聲響起,卻帶着點瞧不上人的傲氣。
“您瞧,這幾個都相當不錯呢,這個可以……”這攤主也是個有眼力見的,這來采買的自然不會是主子,此人遮遮掩掩,但姿态端莊,還有這股輕蔑勁兒,說不得是那幾個大家族的人了,而且根據他的經驗,這位侍奉的主子地位肯定不低——當然,連個侍女說話都有這般壓力。
謝儀皺着眉,學着那挑剔模樣,“你這般介紹,我怎知真假,若是哪裡有個罪人的官印,豈不是被你蒙騙了去?”
謝儀突然察覺,青蘅有時說話就是這般,她還訓斥她過幾次……
心中一陣酸澀。
“哎絕不會這種情況,我哪兒敢騙貴人您啊,要不這樣,小的把人牽出來,您仔細瞧瞧?”這人牙子一臉谄媚相。
“如此也好,”謝儀略略點頭,
卻見人牙子從鐵籠旁的小箱中摸出一把銅鑰匙,這鐵鎖堅固,鑰匙也弄得甚為笨重,不好帶在身上。
攤主極為殷勤地介紹起自己的“貨”來,聽這女子聲音,想來年紀不大,說不得是第一次來采買,才沒去中間那幾個大攤,來了自己這兒,想來也是好說話的。
但見謝儀眉頭越皺越深,最後竟如聽不下去般,“若隻有這等貨色便不必說了,我們主子何等金枝玉葉,這些賤奴怎配見她的面。”
說着,謝儀又陡然發現,自家侍從也多相貌周正,機敏乖巧,還多會一兩門技藝,說來,也算這集中的上等貨色了……
府中多是家生子,她也從未關注過這侍從契約可有個什麼說法,此時立場颠倒,才覺自己一念之間曾定了多少人的命運。
謝儀心中恍然,但面上仍然苛刻,話一說完,直接甩了臉色去了下一家,這沒什麼好貨還耽誤她的時間,沒把那人牙子怎麼樣就不錯了,那人自然不敢糾纏。
如此下去,謝儀已是看了五六家,
但沒人覺得有何古怪之處,大家采買嘛,眼光自然高一些,若一下子在那小攤上買走了人,他們還要懷疑自己看走了眼嘞。
謝儀心中默數着時間,
忽地,地面猛地一震,樹上的葉子落了幾片,旗幡微微搖晃,
随後是接二連三的震動,轟隆隆的,幾塊石闆被翻湧,房上落下幾片瓦片,
集市的聲音消失,所有人都突地停了下來。
“地龍翻身!是地龍翻身,快跑啊——”一人忽地反映過來,大喊道。
謝儀聽出了林霁的聲音,微微一笑,在衆人還在愣神之際向外跑去,
見一人動了,其他人也終于反應過來,這下可不管什麼人牙子小地主大家管家了,誰還顧得着誰,除了那被拴住的貨物,皆争先恐後地望外跑。
謝儀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後面,和林霁碰上了面。
說來,這計劃也是碰巧,昨日林霁在攤位上見到一古怪礦石,說是西南那邊來的,沒甚麼作用,不過圖個新鮮,
當時林霁表情很是古怪,當晚便做出了這般效果恐怖的炸藥,這才給了二人來做事的底氣。
趁着那些人還沒反應過來,謝儀快步走到那偏僻攤位旁,打開小箱翻出鑰匙,開了鐵籠。
謝儀動作利索,很快,這六個籠子都打開了,
但當她回頭望去,卻是她不曾料到的一幕,這些人,竟沒一個離開鐵籠!
他們是人,難道真把自己當個物件了嗎?
謝儀腦中突然閃過昨夜對話,
“此法可行,隻是還有些不定之處。”
“有何問題?”
“那些人被磨砺了那麼久,真的會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