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已過，外頭日光熱烈，人聲擾攘的，而淩蕪正坐在客棧大堂裡獨自用着早膳。無他，隻是素日裡早起的聞昱，此刻竟還未起身。

數日前，他們收到書信，信裡說霖墨帶着無憂已經到了雲栖宮。淩蕪便和聞昱一道啟程，準備先回去找無憂。既然黑袍人想要的東西在她身上，便也不愁找不到他。

二人離開西洲後一路北上，是在昨日傍晚時分頂着晚霞到達這個小城的。此處名為靈珑城，倒是個熱鬧非凡的地方。昨夜他倆好生在城裡逛了逛，靈珑城比西洲更偏北一些，飲食更喜鹹鮮，且多為面食，卻是叫從西南過來的淩蕪吃了個新鮮。

而且這城裡的人大多豪爽熱情，就說此刻，給淩蕪端茶水的小二正滿臉笑容的問淩蕪：“郎君可是趕路累着了，這個時辰還未醒？”

淩蕪笑着點了點頭。

“隻是若誤了吃飯的點，許是會對胃脘不好。”小二認真道。

淩蕪其實心中也有些不解，雖說近日确實是在趕路，但聞昱貪睡的情況卻是頭一遭。

淩蕪：“那勞煩小二哥替我去叫一下吧，就說我在這等他一道用膳。”

小二爽快的應了聲好，便上樓去尋聞昱了。

過了片刻，淩蕪便看見那小哥着急忙慌的朝自己跑來，邊喘氣邊急道：“姑娘，郎君......郎君好像不在房裡，我敲門沒反應呀。”

淩蕪頓覺不對，聞昱絕不可能一句話都不留便獨自離開。她蹙眉起身，直奔聞昱的房間而去。

“砰——”

追上來的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淩蕪将房門一腳踹開，暗忖這姑娘倒像他們本地人的性情。

隻是這般大的動靜，怎麼也未見那郎君的聲音？

“姑娘，郎君可還好？”小二站在門外探身問。

淩蕪眉頭緊鎖的看着床上閉目躺着的聞昱，心道好個屁，魂兒都沒了。

可轉身卻溫聲對着門外的人說：“沒事兒，許是他病迷糊了，所以未聽見你敲門。”

小二一聽，憂聲道。“啊......生病了，那我去幫姑娘請城中的大夫過來？”

“不用麻煩了，”淩蕪背過身擺了擺手，看着床上的人從牙縫裡擠出句：“他這病，我能治。”

古道熱腸的小二聞聽此言才放心下樓去了，心中暗忖莫非是郎君的病不太好醫，總覺得紅衣姑娘最後那句話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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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聞昱這頭，昨夜他同淩蕪回了客棧便各自進房間休息了。

也不知是夜裡的什麼時辰，窗扇處突然傳來一陣桀桀笑聲。那聲音極輕，聞昱待要細聽時，卻又消失了。他便也沒在意，隻是那之後，他卻做了個噩夢。

在夢裡，他不知前因，隻看見淩蕪被那黑袍人用骨箭射穿了心口，鮮紅溫熱的血液如泉湧一般，怎麼都止不住。很快就倒在他懷裡沒了呼吸。

夢裡的他抱着懷裡滿身是血，身體漸涼的淩蕪，手都在發顫。心中隻覺好似破了個窟窿一般，既涼又痛。

許是那痛意太深，聞昱猛的驚醒過來。

睜眼的瞬間，聞昱下意識的摸了下眼角，恍然發現夢裡他竟還流淚了。

正在他暗嘲自己得多思慮過重才會做這樣的噩夢之時，門外竟響起了淩蕪的聲音。

門外的人說：“聞昱，此處有些奇怪，你快随我來。”

聞昱剛被噩夢驚醒，心緒正亂，也沒來得及多想，開了門便跟着前面的紅衣女子走了。

若是那時聞昱回頭看一眼，便會發現床上還躺着一個他。

聞昱跟着前面的“淩蕪”出了客棧，拐進一條長街。那街道又深又暗，周遭極靜，偶爾能聽到水滴的滴答聲。

不對，哪來的水滴聲，夜裡并未下雨啊。

而且這條街這麼安靜，為何他沒聽見腳步聲，不論是淩蕪的，還是他自己的，都沒有。

他恍然覺得，自己莫不是還在夢裡。正想開口喚住前面的人，便見她轉了身。聞昱隻看見她擡臂揮了下衣袖，一團陰寒的霧氣便撲了聞昱滿臉。

然後，他茫茫然的跟着前面那人走了好長一段路，直到耳邊響起一道輕柔的女聲說：“到了。”

到了？

聞昱擡首看，石牌坊上刻着“極樂鎮”三個赤紅色的篆字。他隻覺頭有些昏沉沉的，那牌坊上的字忽近忽遠，一時遒勁一時又軟綿。定睛再看時，又無甚異樣了。

忽有一股香氣盈于鼻尖，味道卻讓他有絲熟悉的感覺。隻是他一想，頭便隐隐作痛。正要擡手揉按時，有雙纖細的手輕輕挽住了他，那女子湊到他耳邊柔聲道：“聞昱，你身體不适，阿嫣扶你。”

阿嫣？阿嫣是誰？

聞昱垂首便對上一雙含情脈脈的剪水眸，讓他一時記不起方才心中的困惑，怎麼都挪不開眼。

那個叫阿嫣的女子扶着聞昱進了極樂鎮，不同于方才那條幽暗的長街，這地方卻是喧嚣熱鬧的緊。

而且這裡的人似是都認識他和阿嫣。

還有幾個帶笑的聲音圍在他們身邊，是那些鎮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