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富心如擂鼓,他抖着手用力揉了下眼睛,更确信了眼前這一切不是夢。
窗外是真的有個紙人在朝他笑。
他做的那個紙人,活了。
許長富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有些興奮,還有些害怕。他起身下床,四肢都有些打顫,待到去将房門打開,他便看見那個紙人竟也等在門口。
“你......進來吧。”許長富強裝鎮定朝那小紙人說。
紙人乖巧的點了點頭,邁着他那紙糊的腿,小步踱進屋内。許長富發現,雖說眼下這情況着實是有點詭異,但對這個小紙人他已沒有方才那般恐懼了。
“所以,你發現那本書所載的法子有效,便造出了這許多紙人?”淩蕪擰眉問道。
“起初是想多試幾次,後來......後來是想多點人陪着阿嫣,她喜歡熱鬧。”許長富望着懷裡的紙紮,陰鸷的眉眼都柔和了幾分。
許長富用那古籍上的方法嘗試了數次後,便開始重新動手紮制小鎮。這次,他很快便做出了自己心中構思的那個南方小鎮,并為其取名極樂鎮。
極樂,既有亡靈安息之地的含義,又有期望阿嫣往後快樂無憂的意思。
本來,将這些陪伴的紙人和極樂鎮一并燒給阿嫣,便也就了結了這父女二人此生的因緣。但許長富每日裡與這些活過來的紙人相處,竟漸漸生出了别的心思。
他想要讓阿嫣也如這些紙人一般,能真正活在極樂鎮裡,而不隻是一捧灰。
于是,許長富比照着女兒的模樣,用同樣的方法造出了一個會走會說話的紙人阿嫣。
大部分時間裡,阿嫣都待在許長富給她建造的極樂鎮裡。偶爾會出來陪許長富聊天說笑。這樣的生活讓許長富心緒寬慰了不少,他便就沒注意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發生變化。
“那日,我想起阿嫣愛吃劉娘子做的糖糕,便去買了一份,讓阿嫣再嘗嘗。”許長富背倚着牆壁,垂頭說:“是我忘了,阿嫣吃不到這些了,我看着她失望的樣子,便想着......”
若是在極樂鎮中,也有一個劉娘子,那阿嫣就能真正的吃到糖糕了。
此念一出,許長富便在子時又紮了個紙人,這次是依着城中糕點攤上的劉娘子的模樣。
沒兩日,阿嫣的極樂鎮中多了一個糖糕攤子,而城中的劉娘子卻突染重病,藥石無靈離世了。
黃泉紙紮鋪裡的許長富,在不到四十的年歲便一夜白頭。
“那些紙紮能活過來,不過是借了你自己的生氣和壽元,本也不算大過錯。”淩蕪眸中閃過一絲厲色,搖頭沉聲道:“隻是你妄想留住已逝之人,還利用此法害無辜之人喪命,實在荒唐。”
劉娘子忽然病逝,自己又一夜白頭,許長富再是愚鈍也知道他那個法子不是正道了。
于是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裡,他再未用過。直至昨日,他在街上看到了聞昱,恍覺阿嫣如今的生活還算不得圓滿,因為他還未送阿嫣出嫁。
聞昱,便是他為女兒挑的夫婿。這樣,即便以後他不在了,還有夫君能陪伴阿嫣。
為了能确保聞昱的生魂跟着阿嫣去極樂鎮,許長富還特地按着淩蕪的衣衫樣式給阿嫣裁了身一模一樣的。
隻要聞昱的生魂不離開極樂鎮,那麼過了今日,他就會永遠陪着阿嫣。
許長富望着淩蕪,眼中含淚,凄聲喊道:“是你.....都是你,是你毀了這一切。”
“當真荒謬,現在是找女婿,這以後是不是還要找孫子孫女啊。”淩蕪白了許長富一眼,寒聲道:“若要世事皆如你所願,往後還不知有多少無辜之人喪命。”
這極樂鎮是許長富所建,想要進去将聞昱帶出來還需要借助他的意念。
隻是淩蕪看許長富這不忿的模樣,難保他不會在這事上給她使絆子。還得想個穩妥的辦法才行。
淩蕪眉梢微挑,心頭一動。有了,讓千夢給這厮使個幻術,能讓她安全進去就行了。
事不宜遲,淩蕪朝縮在那的人輕輕揚了揚衣袖,許長富隻覺眼前倏地閃過一道金光,緊接着便暈過去了。
而黃泉紙紮鋪裡此刻空蕩蕩的,再無他二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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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啦。”守在房中的千夢指着地上的許長富脆聲道:“這是誰?”
“咱們若再不快點将聞昱找回來,地上的這位可就要成他嶽丈了。”淩蕪扯了扯嘴角道:“千夢,我需要你的幫忙。”
千夢眼中一亮,十分做作的掩唇驚歎道:“你要去搶親?”
淩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