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點選大梁最不近人情的朝官,左侍郎陰獄司主必占魁首。
其為人之冷酷、手段之狠厲可謂名滿京都。
謝侍郎弱冠年華據傳也是芝蘭玉樹,清正端方,引萬千女郎徘徊朱雀街求一顧。
然自從十年前癡心一片的明華郡主苦追他不得、反被他命人剃光頭發丢至大街上後,再沒有女郎敢靠近他半步。
明華郡主至今都未嫁人,誰聽了不暗歎一句郎君誤人!
之後他年紀輕輕蓄須遮了大半面容,又進陰獄司辦出幾件震懾世人的詭案奇案,尤其是那件說書人最為叫絕的‘屍村滅門’慘案,聞者無不毛骨悚然,世人背地裡都稱他‘鬼閻羅’。
此等兇名在外的人,自然從未聽聞對誰有過好言語。
光誇出‘氣質清華’這四字,便讓人大驚失色,更兼下句親邀登門,那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頭了。
衆仆心内隻想:不談緣由,有陰獄司主這話,大小姐無論如何是惹不起了!
林學文此時才信,這孽女說的話竟是真的。
他後背一陣陣發涼,謝玦這是何意?此女如今顔色大盛,莫非是一見傾心?很快他又暗自搖頭,謝玦豈是好色之徒。那便是此女非一般鬼邪,需徐徐圖之不可驚擾。
林學文更傾向于後一種猜測,大感棘手惱恨。
又覺得謝玦話裡有話,似乎期望此女之邀。他深吸口氣,過了好半晌才咳了一聲,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躊躇:“看來是為父誤會了,謝司主既如此說,溪兒你何不邀大人來府上以表謝意?”
林學文官低幾級,還得敬稱謝玦一聲大人。
李元熙正若有所思,聞言臉色一沉,掀了掀眼簾,隻靜靜望向林學文。
春蕙領着小婢女已将發拭得半幹,正給女郎用木梳通發,小臂突地汗毛豎起,她連忙側過身低聲問:“女郎,可是扯着頭發了?”
李元熙一愣,搖搖頭,奇異地打量了春蕙一眼,優雅起身,淡淡道:“把閑雜人都趕出去,再去崇化坊謝家請兩名年長的府醫來。”
她自顧和春蕙交待,沒給其他人半個眼神,說完便施施然轉身,于門前半步處停住腳,小婢女還傻站在旁,春蕙一個激靈箭步過去推門,正瞥見女郎将微微皺起的眉頭勉強松開。
等人進去後,春蕙利索合上房門,忍不住吐出口長氣,神情複雜的咬了咬唇。再轉身,一派‘得勢不饒人’的冷漠——
“可聽見大小姐如何吩咐的?非怡心居婢仆,都退出去,别擾了大小姐和夫人休息。”
不等老爺發話,慶管家領着一衆仆率先爬滾出去了。
林學文掩在袖子下的手氣得直抖。
春蕙敷衍地行了個禮:“老爺,您也出去吧。”又轉向林澹,“大公子,您可要随奴一同去謝府?”
林澹下意識搖頭,瞠目道:“她就這麼進去了?母親呢?”
“大公子放心,夫人無恙。”春蕙了然且失望,轉而囑咐其他婢仆在她回來前不可開院門,大小姐未發話,也不可擅自進房。
大小姐餘威震震,一衆皆點頭如搗蒜。
林澹倒是可以憑武力闖進去,但春蕙是個極忠心的,他信她說的,暫且忍住了。
林學文張口想說什麼,又不知說什麼,憤而甩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