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好像沒有小娘子……”李元熙若有所思。
鎮國公隻有一妻,生了四個兒子,一直想生個女兒,國公爺憐惜夫人,不肯再要。以謝玦的性子,應不屑給不相幹的女郎梳頭。
謝玦聽出言外之意,心内敷衍地念了句‘對不住’,口中已道:“此前隻為我娘梳過。”
李元熙又睜圓了眼睛。
國公爺是明正正的端嚴持重,謝玦是陰沉沉的古闆峻厲,而國公夫人頗具名士之風,灑脫爽朗,雍容明豔。大氣的王夫人梳上小女郎的清新小髻……
李元熙忍不住笑出聲。
如露濯芙蕖,瑩瑩燭光下活色生香,因這笑為他而起,謝玦近身感受,隻覺一股熱氣從頭到腳,心口炙熱發燙。與此燃燒出另一種殷切的渴望,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握住了女郎的手腕。
柔弱無骨,酥融脂凝。
惡鬼滿足地喟歎。
謝玦瞬間沉了臉色,飛快地松手再順勢往下滑了兩寸,隻挨着衣袖,仿佛方才是無意冒犯,順勢扶起女郎往東廂走,面上冷靜道:“此間另開了小門通浴房,女郎無需再外出繞行。”
轉過一夾缬六曲屏,阖扇小門微開,有蒸騰的水汽逸出。
李元熙被謝玦扶過幾次已然成慣,隻方才被觸碰時隐有異樣,但對方收得極快,仿若錯覺。見謝玦似有攙扶她進浴房之為,沉默兩息,定眼瞧他:“你莫非去勢了?”
連沐浴也要伺候?
“……”謝玦平靜的神色終于崩了一瞬。
幽幽回視,幾近咬牙道:“不曾。”
暌違多年的胸悶驅走了滿腔绮思,謝玦松開手,轉身去取了新木屐,半跪下來服侍女郎穿好,悶聲道:“各室均置有搖鈴,女郎可喚仆婦。”
“罷了。”李元熙低頭瞧着他的竹枝紋發冠,回味了下這成年郎君難得流露出的氣惱,踢了踢木屐:“我自個兒便成。”
春蕙一個人伺候和她自己來區别想必也不大。
浴間有半廳之大,像一個小型浴宮,鋪着冰裂紋釉白磚,地面較之室外又熱了許多。中央往下深挖砌了方及腰高的玉池,溫熱适宜的活水從銅管汩汩流出,池邊四角都有搖鈴,一旁降香黃檀案上提籃裡放着香膏幹花梳篦澡巾等等。
李元熙自寬衣,不太熟練,費了些功夫。
栉發梳洗磕磕絆絆也算勉強幹淨,直到浴後穿衣,中衣簡易,外裳要穿得齊整卻意料之外的難理。是套仿學子服款式的月白常服,熏的香方與李元熙宮中慣用的相類,清雅好聞,李元熙卻沒心思品,隻蹙眉站在等身銅鏡前。
公主儀容有矩,怎可形容不整?
她耐心地脫下,認真琢磨幾條衣帶的穿插關系,重新穿好。
照鏡。
臉色有些不好。
再脫下,全神貫注地捧裳沉思。然後細心穿好。
仍是松垮形散,不貼腰身。
李元熙眉間已有冷色。
兩三次後,她連連冷笑,撫着起伏的胸口氣不可遏,抄起一旁案上錦囊,将瓷球全數倒在手心,一顆,一顆往鏡子上砸。
黴球原躲在角落和嬰鬼鞏固今日所學,小嬰鬼吓得要哭,黴球忙捂着它滾出了浴間。
出來便見那修羅大人躊躇在外,來回踱步幾番,終是叩了叩門扉。
“女郎?”
“滾進來。”
黴球目露同情,煞首又如何,還不是和它一樣被奶奶滾來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