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涼如流水。
何塞也很累了,但他堅持看着羅莎不讓她睡過去。
他用纖纖長指挑剔地輕拍她的臉,她半耷的眼皮上挂着淚滴,被他拍得睡不着,又渾渾噩噩的,于是開始哼歌。
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在響,很撕裂的噪音。
何塞擰眉掃視一圈過後,确認是從羅莎嘴巴發出的。
他明顯很震驚,像是疑惑為什麼她的歌喉裡能發出那種聲音。
無法理解。
“别唱了。”他擡手試圖捂住她的嘴,羅莎伸舌頭舔了舔,滾燙掠過,他倏地把手收回。
亮晶晶的尖細指甲,上面還有她的粘液。
羅莎的歌聲還在繼續,何塞瞳孔在黑夜裡放大,就像第一次發現某種如此驚異的東西。
有一些很蜿蜒曲折就像鬼哭狼嚎的部分,他經過仔細辨别判斷那大概是歌劇詠歎調。
但能出聲至少證明她還活着。
何塞嫌棄地用手帕擦了擦手,睜着眼睛生無可戀地聽着嘤嘤不絕的歌謠,等待第二天來臨。
∽
卧室裡有一扇小窗,可以反射來自地面的陽光。
這是地下與地上唯一的聯系,在大地起了寒霜,森林泛起蛋殼白的晨霧時,聽着羅莎平穩的呼吸,何塞終于确認了她已經脫離危險。
天光亮起的後半夜,他們睡得很疲乏,精力渙散。
第一縷晨曦中,羅莎睡顔潔白又軟,身上仿佛籠罩光環。
何塞撐身坐在床上,想給她再蓋蓋被子,細小的動靜讓她猛地豎起耳朵。
她揉了揉眼,醒過來,不記得昨天發生什麼了。
她問何塞為什麼在她床上?
何塞說煙霧裡有毒,于是他熄了壁爐,來到卧室裡避難。
“可你怎麼能...”羅莎紅着臉,他怎麼能跟她睡一張床呢。
“地上太冷了。”何塞仰着下巴,姿态優美,“這是人道主義的庇護,我不想打擾你的睡眠,相信你不會介意的。”
“好吧。”羅莎告訴自己不計較,就當她不介意,“你把你的被子疊起來。”
“什麼?”
“疊被子啊。”
何塞不會這種技能,銀宮裡有貼身禮官,私邸有仆人侍奉,他不清楚這種操作。
“或許你可以幫我代勞?”
“是啊,我生下來就會疊被子。”羅莎火氣壓不住,憤憤道,“你自己的被子自己疊,我才不給你疊。”
她起床氣好大,好兇。
何塞默默揪過被子一角。
被子很大,他學着羅莎折疊,但沒有掌握精髓,滑滑的随時要溜出手心。
羅莎疊完自己的,讓他抓住被子那頭,他們對折了幾次,每一次都貼對方更近一分,沐浴在晨起的陽光中,兩人的鼻尖仿佛碰在了一起。
羅莎準備穿襪子,找來絲襪,發現他還沒走,眼睛一直在盯着她腿看。
“喂!”羅莎按下裙擺,踢了他一下。
何塞把視線移開。
為了避免再被踢,他把門帶上了。
早餐時間,餐桌上,何塞堅持要再耽擱一天,理由是他認為自己可能中了煙霧毒。
“可你看起來狀态很好啊。”羅莎表示不理解。
“我當然有不舒服的地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好吧,尊敬的貴族老爺。”羅莎在心裡嚯嚯他,認為他王子病犯了。
見他一直不吃盤子裡那幾塊僅剩的甜點,羅莎舔舔唇,壓下很想吃的情緒,重重咬了口黃瓜三明治。
“我不想吃這些了。”何塞對她指了指。
“為什麼啊?”
“時間久了不好吃了。”
何塞把甜品挑剔地推給羅莎,喝着蔬菜湯,狀若無意道:“昨晚你一直在哼...歌?”
“有嗎?什麼歌?”
他對此露出相當抱歉的仁慈表情:“很難分辨,因為你五音不全。”
“我怎麼會五音不全?”
“嗯,也有可能是三音,或者二音,畢竟都不全了。”
羅莎發誓自己讨厭死這尖酸刻薄的老男人了。
餐後,整座密室的燈與火忽然都齊齊熄滅。
“看來我們待不到晚上了。”
這是系統強行趕人的手段,羅莎挎了個銀籃子,往裡邊裝水果面包。
“過來。”
何塞對她伸出一隻手,另一隻舉着錾花燭台,滾燙蠟油滴到手背,但他沒有感覺,隻是看着她。
朦朦胧胧的黑暗中,她的眼睛神秘如謎,緩緩眨動着,像夜空中冰冷的星星。
他不喜歡她的眼睛,裡面有什麼永遠新生,又有什麼永恒覆滅,
令他感覺不适。
“給我你的手。”他堅持伸着手。
羅莎把手搭來。
一瞬間,他感覺胸腔裡仿佛有水流聲在響。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又纏又堵。
太怪異了。
屬于心髒的異動令他感到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