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眠想起自己還在飯館打工的日子。
年前店裡客流量大,大家忙得像陀螺,他兩手抱了四碗菜,和一位碰巧轉身的食客撞個正着。
他下意識遺忘了當初的情景。
隻依稀記得,那日擡頭看向窗外時,雪是冷的、重的,天是陰的、沉的。
夜晚的森林泛起陣陣寒意,許清眠打了個顫,低下腦袋。
“對不起。”他悶悶地說,擡眸悄悄觑了眼男人的臉色,好黑,許清眠往後縮了縮。
挨打的時候,是會很疼的。
“……沒在怪你。”
希維利安的眉峰高高蹙起。
昨天過後,他想了很多。
神使不能婚戀,正好,騎士也禁嫁娶,他倆合該天生一對。
可——
偏偏西澤爾是個攔路虎。他對少年産生了不該有的龃龉心思,這不好。
他不藏着掖着,還光明正大地和許清眠牽手、親吻,把單純的小神使哄得團團轉。這是第二個不好。
這事落在旁人眼中,甚至被對方眉飛色舞地編排什麼“聖子和他的嬌氣禁脔”……
這是第三個不好。
可偏偏小神使吃他那套。
西澤爾他該死。
思緒回籠。跟前少年的眼尾好紅,像一抹染了水的軟胭脂,希維利安哪裡忍心再說重話。
“抱歉,是我失禮了。”
他撚了撚手指,下意識想撫上少年的腦袋。
許清眠再一縮,很快躲過,大手順着耳際擦邊而過,尴尬地停在空中。
他抿抿唇,腳尖輕輕旋着一粒小石子:“對不起。”
“沒事。不用跟我道歉。”希維利安垂眸,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他和小神使之間的氣氛,好似重新跌回了幾天前的冰點。
“其實……西澤爾一點也不壞”,見希維利安一直沉默,許清眠很小聲咕哝,替對方解釋,“他背我來森林玩,還教我知識。”
雖然西澤爾總想親自己,但是,他怎麼說也算半個好人。
“而且,是我自己要逃跑的。不、不怪他。”他吸了吸鼻子,難為情地說出事實。
希維利安聽完臉更黑了,太陽穴一抽一抽地跳。
小神使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月光下,少年小臉慘白,身形伶仃單薄,細瞧隐約發着抖,男人眉心一跳,才驚覺自己的大意。
希維利安連忙拿出絨毛坎肩,仔細披在少年肩頭。
“還冷嗎?”
“不冷了”,有了厚衣物禦寒,許清眠身體回暖,他呼出口白氣,搓了搓手,“那可以再等等西澤爾嗎?”
他略過了很多疑問,似是笃定西澤爾會一直在森林裡尋他,語氣天真又輕快。希維利安面上不顯,心裡酸得冒泡:“……嗯。”
二人渾然不知,許清眠腕上的水藍手镯正悄然發亮。
它被對方的衣袖遮住,此刻緩慢地沿袖口溢出、延展,月光暧昧,加之它身形透明,一時連敏銳的騎士也未察覺。
拉彌亞在後悔——
自己放小人類出來,不是任由他被壞家夥欺負的!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伊米爾!”
許清眠瞳孔一緊,回身望向聲音來源。
西澤爾從深林中閃身而出,身側跟着一團圓潤的大光球。
頃刻将這方寸照得透亮。
尋了大半天人,他一身利落硬挺的裝束有些皺,衣擺還沾了少許草屑,見許清眠目光掃過,他勾唇,輕輕拂去。
确認少年平安無事,西澤爾松了口氣:“回來就好。”
許清眠一時驚喜,不知該說什麼,點了點頭。
視線交彙的瞬間,少年眸子裡尚存未散去的水汽,盈盈漾出青年的身影。
臉上依稀可見未幹的水痕,還有一絲隐約的脆弱。像隻易碎的瓷娃娃,生動、美麗,可也需要珍重地呵護。
看上去好不可憐。
西澤爾眉間一擰,快步走近。
“嗯?怎麼了?”
沒得到許清眠的回複,他轉頭才瞥見希維利安冷臉站在旁側,心下輕嗤一聲,有了推斷。
狗男人。
他牽起少年右手,緩慢地十指相扣。
熱源傳遞的瞬間,他俯身将少年亂糟糟的額發撥開,語調愈發柔和:“我們回去,好嗎?”
“回寝院痛痛快快睡一覺。”
“哦……”
許清眠今天經曆了好多事,心神不甯,又被希維利安冷言幾句,有了應激的反應。
可眼下西澤爾說得好溫柔,和自己想象中的媽媽一樣。他鼻尖一酸,又有想掉眼淚的沖動。
“不怕”,西澤爾輕輕攏住懷中的少年,安撫道,“這次不會再弄丢你了。”